苏月见?他眉眼里都是舒称,实在不明白他到底在欢喜什么。
他要?送,不能拒绝,便跟在他身旁迈出了乾阳殿,在他黏腻的目光下辞别?,只想脱身。
“朕真?是不忍与你分?开。”
他忽然?说,“要?不然?你别?住在梨园官舍了,朕每日派小?轿过去抬你吧。”
苏月说:“陛下,君臣之间是不兴这样的。”
就知道她不会答应,这人?一副铁石心肠。
皇帝只得作罢,又问:“外面日头这么大,你不曾打伞吗?”
万里来传话,她料想出大事了,心慌意?乱什么都顾不上,还?打什么伞。
便摇摇头,“我耐晒,扛得住,陛下不必担心。”
皇帝左右的人?都极有眼色,话音方落,淮州就送来了一把油纸伞,“娘子路上撑吧,油纸底下垫了深绸,能挡雨也能遮阳,是陛下下令为?您特制的。”
苏月讶然?接过来,“陛下有心了。”
皇帝云淡风轻,“你在圆璧城办事,难免要?外出,这伞轻便易携带,可以伴你每个艳阳高照,和狂风暴雨的日子。”
苏月听?了,把伞撑开,见?柳青的伞面上画了一枝雨过梨花,地上还?有打落的零星花瓣。
更玄妙的是花枝上端有落款,标注着做成的时日,及一枚鲜亮的朱砂印章。
仔细看,落印是“政通”
二字,政通是当下的年号,她就明白了,这画作必定是皇帝陛下的手笔,难怪他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也不说破,等着她来夸赞。
“陛下还?擅丹青?”
她这回倒是实心实意?佩服他的,惊叹他的笔触这样精细,能将梨花的柔美刻画得淋漓尽致。
皇帝谦虚地微笑?,“朕文韬武略,虽然?靠双拳打下江山,琴棋书?画却也稍通。
这画是朕为?你一人?所作,世上没有第二把了,你要?珍惜知道么,别?枉费了朕的心意?。”
苏月连连说好,“我竟有些舍不得用它,这么大的日头,别?把它晒坏了。”
说着当真?把伞合起来,紧紧搂进了怀里。
皇帝一看,心火燎原,四外冒热气。
她这么做,会让他浮想联翩,自己的精神?附着在了那把伞上,她搂的哪是伞,分?明是他啊!
细密的汗渗出鬓角,忽然?觉得好热,这七月的天气果真?不可小?觑。
忙乱中拉出手绢来擦拭,云绫在眼前飘来荡去,眼尖的苏月一下就认出来,这不是自己丢了的那块吗?
先前一直想不起来丢在哪里了,现在一见?才记起来,那回他病了,自己去徽猷殿照应,怕撤开热手巾后伤处受凉,她把自己的手绢盖在他胸口上了。
后来不翼而飞,她也忘了,到这会儿才知道被他藏了起来,要?不是今日他露馅,怕是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抬手想去够,那只手在他面前划拉,皇帝很疑惑,“你做什么?”
苏月指了指,“这手绢是我的……”
他不由一怔,“你的手绢……怎么会在朕这里?”
真?是个好问题,苏月道:“反正肯定是我的,别?问为?什么。
要?是细究,定是您昧下的。”
面对她的笃定,皇帝恼羞成怒,“朕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你还?要?说得如此直接,难道是想让朕惭愧吗?”
苏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放弃了,想把手绢要?回来是不可能了,他喜欢就留着吧。
无奈地收回手,“我回去了哟。”
皇帝把手绢塞进袖子里,接过她的伞,打开又再递回去,“物尽其用如知人?善任,不闲置,就是最好的尊重。”
有时候想想,他确实是个很神?奇的人?,一面如少?年般执拗热血,一面又有帝王壮阔的心胸。
时不时耸人?听?闻,又时不时令人?精神?振奋。
苏月握住伞柄,退后两步伏伏身,方才顺着台阶下去。
这一路没敢回头,知道他一定在目送他,因为?两掖侍立的内监仍旧保持着垂首的姿势,这是皇帝在场时必须保有的敬畏。
走着走着,不知为?什么感到烦闷,他把自己弄得那么纯情做什么,快要?奔三十的人?了,一点都不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