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栋大厦出来的基本全是明星名人,至于峰峦会所……司机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关联词就是“下流”。
近几天新闻上闹得红红火火,说会所里有人经营情|色交易,一段长达七分钟的性|爱视频在网上广泛流传,其中一位露脸的主角很快就被网友们扒出了身份——
电影圈的某知名制片人,手里有一箩筐的大片。
而视频里的另一位主角虽然看不清脸,但从身体特征来看,无疑是个男人。
可就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峰峦会所却是个被打有“上流”标签的地方——
金碧辉煌的装修风格,高度保密的会员制度,能进这里的多数是些商界政客,次点的也是当红艺人。是个没钱连门都摸不着的地方。
司机窥视般的视线惹得叶筝一阵悚然,他索性闭上眼,什么都不去看。车里的冷气开得很大,吹到叶筝打湿了的衣服上,像霉菌,滑腻、冷黏,不断往他身上爬,明明已经阖眼了,他还是能感受到司机看他的眼神,蜻蜓或者虾一样,有突出的复眼,用最发达的视觉系统来打量他、谛察他。一旦有这样的想法,叶筝仿佛被人死死掐住脖子,呼吸系统终止运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开始惧怕人们的眼光,尽管是平静的对视,他照样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咽喉处如同被飞星里藏着的玻璃碎割开,他张了张嘴,只能吐出滚烫的沉默。好几次差点让他在舞台上失声。因为他意识到来自台下的眼神远比聚光灯更加的火热,能穿透皮肤、渗进血液、灼断每一根神经,最后逼迫他投降。
或许比起那些虚幻的谣言,在舞台上呆愣地站着,一个字都唱不出来的样子,更能摧毁他的自尊。
车内一片沉寂。
司机百无聊赖地放起了有声书。那是一个唏嘘至极的故事,叶筝依稀觉得,他不该去听这个故事,太让人消极、也太让人难过。万幸的是,他已经连续熬了两天夜,有声书的旁白渐渐含混,像融在了一团棉花里,他想,就这样睡着也挺好的。至少能休息一下了。
再睁眼时,叶筝躺在了酒店的大床上。吸顶灯散发着一种暧昧的暖。他昏头转向的,浑身像被大浪拍过,冷意从脊柱尾端窜进大脑。他借用手肘的力量撑起自己,试图在无尽的晕眩感里找到一丝的平衡。艰难地,他把自己挪到了床沿,然后穿上拖鞋,捡起散在地上、湿漉漉的外套。
头晕、心悸、想吐,叶筝甩了甩脑袋,洗发水的香气飘忽而至,他迷迷糊糊走到窗前,用指腹按压在上,擦去薄薄一层水汽。
窗外的乌云低得几乎要塌在楼顶,一道闪电蓦然炸开,在夜空中划出漂亮的裂纹。这使得叶筝看清了玻璃上的倒影。
一个上半身赤|裸的男人正背对他坐在椅子上,露出左侧肩胛骨上的弦月刺青。
那人慢条斯理地把衬衣穿上,在他转过脸的一刻,叶筝双眼疼痛欲裂,无论如何也无法聚焦看清。
“先生……醒醒,到了。”
叶筝大喘着醒来,司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又是这个糟糕的梦。
他小心地抽了口气,心脏跟卡了根针一样难受,尤其是看见刻着峰峦两个字的门匾,某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
峰峦会所,中式花字阁。
“黎风闲,我哥,我亲哥啊……看完给点反应成不?”姚知渝单手托腮,把桌上的寿司拼盘扒拉到自己这边,“不说话就别吃了。”
长桌的另一边,黎风闲放下筷子,明亮的光笼罩在他头顶,把苍白的脸照得近乎透明。这让姚知渝想起外界媒体偶尔会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黎风闲,那么淡薄、平庸的两个字,却又意外合适。他继续睖睁着眼去看黎风闲。
眼型弧度天生就很锋利,眼角偏尖,眼尾微微上翘,抬眼时像狐狸一样。
冷不防被这么一盯,姚知渝筷子都没拿稳,稍顿了下,他又恼羞成怒,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天知道他为了这个剧本,已经将近一周没睡过好觉了。气不打一处来,“我走了!”姚知渝把厚厚的剧本塞回文件夹里,脸色又臭又冷,“你自己结账,九千四加服务费!”
刚站起身,黎风闲说话了,“你才是编剧,”他拿起手边冒烟的红茶,抵在唇边轻吹,蒸腾而起的热气打湿了鼻梁,将那颗浅褐色的痣润得光泽细腻,“我又不懂电影。”黎风闲说。
姚知渝又一屁股坐下了,“我没让你懂电影,”他屈起指节敲敲桌面,“只是问你这样改行不行。”
沉默片刻,黎风闲答道:“行。”
姚知渝脸一垮,“敢不敢再敷衍点?多说两个字会死吗?”
见黎风闲没有接话的意欲,姚知渝又把那盘寿司推回去。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有当受虐狂的潜质,不然怎么会主动来找这根硬钉子碰。
最离谱的是他居然不觉得自己毫无收获,黎风闲这个“行”字,瞬间给了他不少底气。
那么眼下难关只剩最后一个——
物色演员。
这也是让他们整个剧组最郁闷的一环。他们需要找一个年轻、身材偏瘦,而且能驾驭住昆曲唱腔的男演员。由于导演要求原汁原味,所以整部戏都不会有后期配音,包括唱戏的部分。
当初导演跟姚知渝说过这么一句话——
我不需要他有演技,但他要会唱,要懂得听指令。
想起这件事,姚知渝又开始头疼,资金有限的情况下,他们在选角一环拖得太久了,现在出品方要求他们尽快找好演员,否则就做好被塞人的准备。
他急、导演也急。
受限于电影题材和文艺慢热的旋律,他们找演员比登天还难。合适的不来演,来试戏的又不合适,突出一个八字不合。
“不如你来演吧。”姚知渝喝了口酒,半开玩笑地说,“除了外形不符哪儿都没毛病。”
如预料般,黎风闲并没搭理他,只是慢慢喝茶,眼眸沉敛,像是思考什么。
“哎……我也不知道谁能演温别雨,他的情绪太复杂了,用力过猛很容易演成变态。”
说着说着,姚知渝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边有声有色地分析温别雨,一边给自己倒酒。
“温别雨骨子里有股疯劲,他想被世界接纳,所以才会一次次逼着自己成长,那是他活着的意义……他没有输给任何人啊,他只是输给了命运……输给了一个治不好的病。”
黎风闲:……
姚知渝毫无征兆地喝醉了,在这里胡言乱语倒背原文,不知道为什么委屈得跟犯了错似的,“风闲,我昨晚做梦梦见了温别雨,他就这样站在我面前,披着戏服,全身都血淋淋的。”
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闷下去,呛出了好几滴眼泪,嗓子辣得连话音都端不稳,“……风闲,拍电影真的好难啊,你懂不懂……你不懂吧……”
包厢里熏着沉香,飘逸舒心,尾韵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使得香气富有层次感。姚知渝趴在桌上,脑袋一拱一拱,担心他把香炉蹭翻,黎风闲按着底盘往里移了点。
到了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