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回过身去,看见了何风的脸色,他就什麽都明白了。
但他不能劝何风停下手来,他也心知肚明何风不会停下手来,所以他的眼里不禁涌出了泪水。
「马上,马上就天亮了,」最终,他只能说,「谢公子他们天亮就会来的,我知道……何风,再等一会吧……」
99已经发现了不对,它悄声对何风说:「宿主,为什麽每次到这个时刻,『碎片』都不在你的身边?」
何风没法分心回答它。
纪苍术已经不记得自己击落了多少黑衣人,他的手已经发起抖来,哨楼上这次是真的站不下人了,因为纪苍术没力气再把他们打下去,只能用他那一看就十分珍惜的银针去刺他们的死穴,导致哨楼内铺了一地的尸体。
何风恍惚间又看到了那身黄色的衣袍。祂在天空中,祂在高墙下,祂在那些黑衣人的眼睛里,那抹黄色如影随形,如附骨之蛆,始终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何风读懂了祂的想法。
「你该为此感到荣幸」。
何风笑了。
随着这笑容,一丝血从他嘴角缓缓滑落,他的眼里也有了泪光,但眼神依旧坚定。
「醒——来——」
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以至於讲话有些含糊不清。
时间仿佛静止了。
99却听见何风回答了他那个问题:「为什麽要『碎片』在我身边?」
何风说:「我自己也能解决问题。」
99赫然发现自家宿主原本看起来快要乾涸的精神力量居然在源源不断地再生!就像一汪细小的泉眼,就算人再怎麽把它涌出的水舀去,也不会彻底消失。
铃声更悠扬,更温柔了。没有黑衣人再爬上哨楼,甚至满地的尸体都开始渐渐消失,只剩下掉得地上到处都是的闪闪发光的银针。
东方开始发白。
纪苍术一下瘫坐在了地上,也不怕被他自己的银针扎到:「我就说我怎麽打几下就累了,原来我也不知什麽时候中了敌人的□□了。」
他只坐了几秒,就开始趴在地上去捡他的银针:「还好银针都在楼上,没被我扔下去……」
哨楼边缘突然黑影一闪,纪苍术下意识地将手中刚捡回来的银针在指间捏紧了。
花潮生形容略有狼狈,但神情依旧十分平静,看了他一眼问:「怎麽?」
纪苍术刚松了口气,马上又大叫起来:「我的银针!!你踩到我的银针了!!!」
花潮生低头看了看,默默把脚移开了。
纪苍术看起来有点惊讶,但最後只是笑了笑,什麽都没说。
何风往下看去,有数具肢体扭曲,明显也是变异过後的尸体倒在地上,包括那个体型巨大的,也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虽然行尸还没有完全清完,但剩下的数量也没那麽吓人了,魔教教众们和被救上来的人就能自己处理。
他缓缓停下了手。
花潮生看着他,刚想开口说些什麽——
何风的眼睛在铃声停下的那刻便闭上了,身体也向後倒去。
花潮生稳稳地接住了他。
纪苍术猛地站了起来,又在看到花潮生平静的面容时放下了心:「何风这是太累了吗?」
花潮生却回答他:「他不会再醒了。」
纪苍术没能理解他的话:「你说什麽?」
面容苍白的青年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动作·爱怜地为他轻轻拢了一下从肩上滑落下来了一点的外衣:「他不会再醒过来的。」
纪苍术去看何风的胸口,又去看他的睫毛:「……别说笑了,他这不就只是睡着了吗?」
花潮生不再说话了。
高墙上传来一阵沸腾之声,有人在大喊「是千金公子谢容!」
纪苍术脸上挤出一点笑来:「谢公子来了,他在医道上也颇有心得,等他看过之後,你就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花潮生只是抱着何风,看着他的脸,像在出神。
谢容果然也来得很快,他的轻功看起来总要比别人优雅些,怪不得江湖上能人这麽多,却只有他有「公子」的雅称。
这位翩翩公子在刚来时脸上是带着笑的,看起来心情十分愉快,只是等他看见花潮生怀中双眼紧闭的何风时,这笑容立刻不见了。他有些紧张地打量了一下何风,又伸手搭在他手腕上,一会儿後,眉头才舒展开,轻声问道:「何公子是累得睡着了吗?」
「千金公子」不仅一诺千金,为人也很体贴。他说的这样小声,就是怕将何风吵醒。
纪苍术听了他的话,立马去看花潮生:「都说了何风只是睡着了,你是太担心了胡思乱想,才会说他醒不过来了。」
「醒不过来?」谢容惊讶道,「怎麽会呢?」
花潮生还是不说话。
「花教主!你在耍什麽脾气!」纪苍术对他这样的状态实在无法理解,他伸出手去想要把何风从他怀里接过来,「你不会是被那些行尸咬到,毒坏了脑袋吧!」
苏子洵和曲梦一向跟他们的大哥是形影不离的,这次也不例外。只是他们两在下面等了又等,还不见谢容跟上面三位下来,眼尖的苏子洵更是看到纪苍术似乎和花潮生动起手来,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种可怕的预感。
他跳上了哨楼,大声吆喝道:「喂喂喂,就算那些邪·教已经被解决得七七八八了,也没必要这麽快就翻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