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下,灯在路边的一隅亮着微弱的光,细雨如丝线般斜斜地落在大地上,土腥味在空气里蔓延,江闻却已经什么都闻不到了。
鼻尖是独属于傅序好闻的草木气息,两个人躲在不大的伞面下,好像避雨的小动物藏在只属于他们的洞窟里,窃窃私语、秘密说着悄悄话。
江闻白色的毛绒拖鞋粘上了混着黄褐色泥土的雨水,变得灰扑扑,他身上还穿着睡衣,蹲在傅序面前,紧张地握着伞柄,声音磕绊,不敢相信:
“追、追我?”
傅序注视着江闻,点头确定道:“是,我想追你。”
江闻怀疑自己又发烧了,不然只是听了傅序简单几句话怎么脑袋就变得有些晕?
他呼吸短暂地停滞又急促喘息,心跳声在左胸口忽大忽小,他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但此时看着傅序,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良久,才低声道:“你怎么会想追我呢?如果是觉得愧疚……真的没有必要这样委屈勉强自己。”
说罢,江闻面色犹豫地看着傅序,又问:“……你真的确定是我吗?”他手挣扎了下,试图拉开傅序的手,想逃跑、想远离这令他完全意想不到的场面。
傅序却紧紧握着江闻的手不放,完全不给他逃跑的机会,声音坚定:“江闻,是你。我很确定、并且肯定,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我为什么会不想追你?又怎么可能会觉得勉强?”傅序紧紧握着江闻的手,深邃的眉眼沼泽般,势要把江闻吸进去,“喜欢你、以及想被你喜欢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只是在做一件很多人都想做的事情。”
江闻看着傅序,张了张嘴,摇头:“很多人……没有。”
“有。”傅序瞬间理解他的意思,轻轻弯起唇,声音变缓,“只是他们不敢。”从前的他也不敢。
“江闻,你知不知道你很多时候都让人觉得很难接近。”傅序声音沉澈中带着微哑,“高中我们真正碰面的次数太少,每一次我都努力记得。”
“但你的活动范围太窄了,我有心想和你见面,却依然很难遇到你。”傅序捏着江闻微凉的指尖,垂下眼说,
“运动会那次,是我第一次真正和你碰面,我很开心,但后来也经常后悔为什么没有多和你说几句话,而是平白把你的联系方式当摆设。”
“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学校再见过你,教室里也没有你的影子,校成绩单上也没有你的名字,我甚至怀疑过你是不是转学了。”
江闻听傅序断断续续地说着,眸光轻晃,好似雨水也在他眼里悄悄泛起涟漪。
“直到高三,我才知道你是美术生,学校大屏上滚了一周的名单里,就有你的名字,我竟然都没有发现。”
傅序顿了顿,抬眼说:“江闻,我并不太喜欢去方寻家,偶尔去找他,也很少留宿。”
“但高考前那一段时间,我很庆幸我去了方寻家,因为看到了你。”
“所以我在他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只为了在晚上悄悄看你一眼。”
江闻听着傅序袒露的字字句句,心中从没这么彷徨不安过,心脏都快要供血不足,傅序哪里是在告白,明明是在掠夺为他供氧的血液,让他难以招架。
“这太突然了。”江闻紧张得要命,胡乱说。
傅序乌黑的眼眸宛若平静无波的深潭,只有他自己知道,深处的水是如何滚烫翻涌,他抬手轻轻抚上江闻的脸颊:“但对我来说却是好几年的犹豫不决。”
“从前周围似乎都是‘正常人’,我觉得我一辈子大概都不会和其他人在一起了,就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才一直隐瞒性向。后来和你做了朋友,却开始害怕暴露性向,怕你对我也冷眼相对。”似是顾忌着身上的雨水,傅序并没有继续靠近江闻,只道,
“但现在,我很遗憾我没有提前开口和你坦白性向,当时下了很大的决心吧?谢谢。”
“你比我勇敢。”
听到傅序的话,江闻眼睛微微发酸,眼眶慢慢又盈出泪水,他慌乱地眨眼,强忍着才没有流下眼泪。
“别哭。”傅序拇指指腹轻轻擦了下江闻眼尾,“江闻,你记住,我喜欢你、暗恋你这件事,要比你想象的时间还要长很多,你在我这里,永远最特殊。”
“现在,最勇敢的事情你已经做过了,接下来希望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来追你,好不好?”
江闻面上更加慌乱了,眼神无处安放,低头看着两人碰在一起的鞋尖,呐呐道:“我没有被人追过……但要追什么人,应该也不需要被追求者的同意……”
傅序轻笑。
江闻脸一下涨红,无措地看着傅序:“你、你不追我……也可以的,我、那个,我本来就……”喜欢你。
江闻话还没说完,傅序手就已经搭在了他头顶,轻轻揉了揉:“要追的。”
傅序复又拎起来江闻的手,轻轻捏着他指尖,晃了晃,在江闻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低下头用唇瓣碰了碰在他手指骨节处,轻吻。
江闻眼眸睁大,手指下意识轻颤,柔软的痒意从手指骨一路传到心头,整个心脏跳动不止,浑身都是麻的。
两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鞋尖对着鞋尖,膝盖碰着膝盖,只有手心交握。
不知过了多久,一分钟也像是过了很长时间,江闻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忙捂住鼻子。
傅序抬起头,看着江闻的眼眸含笑:“天冷,快回去吧。”
江闻看向傅序身上的湿衣服,这才想起来他们说了这么久的话,现在傅序身上应该更冷,忙道:“你的衣服好像已经烘干了,要不要去我家换一下?”
“不用,我就不进去了。”傅序摇了摇头,“方寻应该还在等我,我拿着衣服去他家换。”
江闻想了想,点头说“好”。
随后匆匆转身回家又出来,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傅序,看着他声音还有些紧张,眼睛不知道往哪放:“快去换吧。”
傅序颔首:“江闻,晚安。”
雨势渐停,江闻没有再撑伞。
他站在门边看着傅序,乱糟糟起伏了一天的心情好像也慢慢变得平静,随后轻轻说:“晚安。”
傅序点了下头,随后转身离开,因为还有一件事等着他处理。
来到方寻家的时候,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