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幽灵咬紧的猎物,从来不会松口。
伍湫低着头看脚下的倒影。
幽灵没有影子,但是床单和裤子还有鞋子有,床单被吹开,地上的黑影糊成好大一滩灰色,张牙舞爪的,像是长了腿的八爪鱼。她没忍住笑了笑。
“你好像最近不怎么主动去吓人了。”
幽灵沉默半晌,再一次强调:“我本来就没有吓人。”
他停下了脚步:“因为你每次都拉住我了。”
伍湫的手是滚烫的。他总感觉自己会被烫伤,可犹豫着要松手,又觉得没有到不能忍受的程度,再到后来,他已经习惯了伍湫的体温。
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伍湫一样递给他装满红枣茶的保温杯。偶尔看她咬牙切齿郁闷地应付他的要求,很有意思。没有什么理由,在幽灵的眼中,伍湫就是特别的。
伍湫看着拇指食指间小小的一截布料,“你明明是能挣开的。”
幽灵滑进她的手心,让她握得紧了点:“笨。”
这么明显的事情,还要他说出来。况且他已经说过一遍了。
“我才不笨,”伍湫撇嘴,“哪里比得上手机都玩不明白的老板啊。”
伍湫依旧走在前面一点的距离。她的个子和幽灵差了很大一截,低马尾茸茸地戳在脖颈中间。为了下午的约会,伍湫戴上了很少戴的妈妈送的项链,这大概是她唯一收到的来自家人的礼物了。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吗?”她仰头笑,“突然出现在背后,我差点就动手了。”
幽灵没见识过路任被痛殴的画面,但从他满是惊恐的眼神可以看出,伍湫下手又快又狠,他客观地评价道:“要是我是人类,现在应该还在医院吧。”
伍湫:“也没有这么夸张吧……充其量只是打个石膏。”
她和弟弟的关系其实还算可以,年纪差得比较大,出了事也是她去护着的,也打过不少次架。可伍湫没有办法把他当成真正的家人看护。她是劣质的替代品,只要这个家庭有男孩,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从来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些,哪怕大家都知道,伍湫寒暑假不回家,下课后还要去兼职是因为和家里关系不好。在幽灵身边,脑袋突然变得很空,大概是被他身上的冷气冻得冷静了,脸上的红晕也褪去了。
“我很想更了解你一点,”伍湫说道,“但……你说,幽灵是没有过去的。”
幽灵点了点头。
“那你会一直像是现在一样,就算我不说,也会抓着我的手吗?”伍湫的表情很虔诚,像是任何一个渴望得到恋人承诺的少女一般,“你发誓。”
幽灵:“我发誓。”
静默之后,他又说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我违约,幽灵之屋也是逃不了的。我有房产证,你要看吗?”
少女弯起眼睛,天然地笑着:“不用啦,你的账单都是我在做的,流水也要从我这里过,要是老板你做了什么坏事,单单不发员工十多年工资就要去局子里蹲好久了哦。”
“你也不想去和警察叔叔喝茶吧?”
幽灵:“……你在威胁我!小安他们是鬼魂,根本不需要发工资的。”
“难怪他们总是提不起精神,原来是连工资都没有,平时还没有休息日,节假日也没有补贴。”
幽灵郁闷地抱怨:“总是偷吃二楼的零食,客人来了还打牌喝酒,亏了很多钱。我才应该被心疼吧……”
他勾住伍湫的手指,“我委屈了。”
伍湫笑他:“好端端的,撒什么娇。”
幽灵疑惑:“这是撒娇吗?”
“用这种语气说话,你还说不是撒娇。”少女带着笑意,“老板,这样我可要以下克上了。”
她忽然转过身,幽灵急急忙忙刹住车。她的鼻尖蹭着床单,幽灵能感受到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胸前,让他忍不住想要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一点。
为了昨天的约会,他精心打扮了一通,特地换上了最好的床单,伍湫没有发现,但他悄悄开心了好久。伍湫也打扮了。原来他们的心意是相通的。
“你不再靠得近一点吗?”
幽灵以为这又是试探他的游戏,无奈开口:“别闹,你不害怕,我不会吓你了。”
特别注明,这条只针对伍湫。他贴在伍湫背后只能听到疲惫而沉重的叹气声,伍湫习惯了他的存在,就算转头,也只是为了用眼神驱赶他。
幽灵的法则在伍湫身上失效了。她不害怕幽灵,也不会对莫名其妙站在身后的幽灵大惊小怪。她把他当成了一只站在肩头休息的海鸟。
明明不符合“幽灵法则”的惊吓人选,幽灵却时时跟着她。
伍湫却轻微地摇了摇头,伸手拥住了幽灵。
他身上很凉,支棱起一个人形的架子,似乎摸到了他的身体,然而手指只握到一截月光,她不敢用力,如水般的面料在手指间流淌,伍湫的躁动和纠结平静下来。
床单下的秘密,可能永远只是个秘密。明知道前路荒凉,她却还要下意识试探,在即将触及他纤细的腰时,伍湫又忽然松开手,脸颊只是轻轻抵在幽灵的胸前。
“你身上好冷。”
冷到让她有些难过。
“抱歉。”
伍湫抬起头,“这时候不能说抱歉。”
“那要说什么?”
“……帮我暖一暖。”
幽灵张开两片手,把她拢得严严实实。温度一下子骤降,伍湫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幽灵收回手:“看吧,你会感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