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孟家的怨恨,最终又成了病劫强大的来源,给村里带来了劫难,未尝不是一种造化弄人。
郁危视线停留片刻,随即走过去,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问:“那时候,你为什么要阻止村民扔掉蜡烛?”
木朔吃力地仰起头,冷冷地盯着他,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他的抗拒也在预料之中,郁危垂下眼,语气淡然地开口:“我知道你不信我,不肯说。没关系,大不了一起死,然后整个村子也等着完蛋。”
“……”
“还有一条路。你告诉我答案,我答应你彻底解决掉这里的病劫。从今以后,你不用再担心村子会受到威胁。”
这的确是木朔最想要的结果,只是他神色依旧布满防备和怀疑,扭头看了一眼在供桌边行动古怪的人影,半晌,沉着脸摇了摇头,比划着写道:“你解决不了。”
“宋清……是孟家的长老,”木朔写,“他也死在了那东西手里。”
写完,他面沉如水,心灰意冷地摆了摆手,看上去似乎已经接受了要死在这里的事实。然而郁危只略略扫了眼地上的字迹,便站了起来,起身时压迫性的黑影随着动作后退了一截,很快,浓墨重彩的黑色又丝丝缕缕缠上衣摆,深得像一团化不开的墨。
以为他是知难而退,木朔的视线随即警惕地追了过来,却见他面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情绪,从上而下地望下来的时候,视线仿佛带着天生就有的重量,木朔心头猛地一跳,险些被其中巨大的压迫感压得喘不上气来。
向来是只有实力悬殊到一定地步时,才会有这种窒息一般的感觉。哪怕是宋清、乃至那个他只曾偷偷望过一眼的孟家家主,也没能到如此地步。
但只有一瞬间,郁危便移开视线,垂下眼紧了紧袖口。那双黑色的手套严丝合缝地包裹住十根修长的手指,勾出利落的骨型轮廓,他抬手,握住左手手腕,熟练地活动着关节,淡淡道:“试试呢。”
这样的架势显然不只是试试。木朔面色复杂,终于,咬了咬牙,写道:“它害怕蜡烛。”
“害怕,为什么还要吃蜡烛?”郁危问完,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回过头看了停留在供桌边的人影一眼。
那具行尸走肉依然背对着这里,浑身都沾满了黏答答的红蜡,好像不知疲倦地将一根根蜡烛往变形的嘴里塞着。孟凛的腹部因为大量积存的蜡而渐渐鼓了起来,不多时已经如同怀胎的女子一般,看上去违和又悚然。
吃下的是蜡烛,吐出的是蜡油。村里所有染病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如此。
因为害怕蜡烛,所以附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借别人之口,把蜡烛全都吃掉。
“……难怪。”郁危蹙起眉,“它是要把对自己有威胁的东西提前消灭掉。”
太聪明了,这已经不像是一个非人的鬼东西能做到的,反而一举一动都跟正常人别无二样。
只有本体害怕蜡烛,所以还是要将那团肉瘤从孟凛的身体里剥离出来。供桌上的蜡烛所剩不多了,没有留给他们太多时间。
郁危扭头喊:“谢无相。”
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谢无相已经望过来,看了他一眼,替他说完了:“我留在这里,看着他们?”
郁危愣了一秒,点点头。
谢无相微微笑了,语气温和,拒绝斩钉截铁:“不行。”
反差太强烈,郁危一时没能分清他的神情和他的回答,以至于没能立刻做出反应。
“我之前就想问,做你的灵引是不是太轻松了些?”
谢无相露出沉思的表情,“让主人做危险的事情,自己躲在后面,我觉得这样很不好。”
郁危:“……你别乱叫。”
“这是重点吗?”谢无相眼底漫起零星的笑意,“我说了这么多,怎么你只听到了这个。”
其实只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郁危心里慢慢地涌上一股很奇怪的感觉,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自然而然地护在他身前,抬手时垂落宽大的衣袖,替他挡下鹅毛大雪,亦或血雨腥风。
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侧过脸,低声道:“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