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忌明决定去找温聿的那一刻就和家里断了联系。
顾爹没想到他失忆了还是死性不改,气到摔了手边的杯子:「你要敢去找他,一辈子都别问家里要钱,也别回来了!」
顾忌明只是看看他,提着行李箱走了。
离家出走的那天正好是个晴天,他拿着录取通知书,踏上了通往了A市的道路,踏上了寻找温聿的道路。
顾忌明从此之後还真的没有跟家里要过钱,不过他户口本还在顾家,顾家家大业大,他申请不了勤工俭学,只能打着零碎的工。
他去餐馆洗过盘子,去网吧当过网管,也去路上发过传单,他再也没有一月八千的零花钱,一天八十的活对他来说就是个好活。
一开始日子挺难过的,要经常饿肚子,渐渐地,有了存款,那就好很多了。
存款被顾忌明拿去天南海北找温聿了。
命运弄人,顾忌明有了存款之後就大三了,温聿正好是大四,要去实习,不在校。
顾忌明拿着自己几千的存款,一次几百地拜托A大的学生帮自己刷脸进学校,他什麽也不知道,在陌生偌大的学校中,只能一个一个抓着学生问:「同学,你认识温律吗?」
有人疑惑,有人害怕,有人视而不见。
有人说A大不知道怎麽闯进来一个疯子,学校追究门卫和学生的过错,门卫便带着保安来驱逐顾忌明。
顾忌明据理力争:「我不是疯子啊!我就是想打听一个人!」
但是保安没有什麽好脾气,为了自己的饭碗,他们把顾忌明丢了出去,顾忌明狼狈地跌在地上,口袋中戒指滚了出去,滚了很久很久,滚进了一旁的下水道。
顾忌明也顾不得保安的咒骂声和其他人看热闹的目光,他连忙追了过去,跳进了下水道。
於是更加坐实了疯子的身份。
顾忌明跑得急,几乎是跌打着滚进了下水道,他仅剩的丶洗得发白的衣服也脏得不行了,他拿出手机照着,在臭得几乎窒息的下水道里一点一点地找着。
只有手机上传来的光,他找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真的要丢了的时候,脚下有什麽硌了一下,才找到了。
顾忌明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他把戒指在胸口唯一乾净的地方擦了擦,蓦然哭了起来,一点声音没有,眼泪倒是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
下水道就像当年的戒同所一样,四面八方都是黑的,一个人也没有。
每天早晨醒来,他都觉得今天就可以找到温聿了,每天晚上临睡前,他都觉得明天就可以找到温聿了。
可是他好像永远都找不到温聿了。
温聿好像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但是哭完的第二天顾忌明还是把戒指擦乾,找了根绳子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继续去找温聿了。
打零工来钱太慢,他需要很多很多钱,多到他可以买通一切帮助自己寻找温聿。
於是顾忌明去了工地搬水泥,这个按水泥袋算钱,顾忌明最努力的时候,一天可以赚三百块钱。
他一天只吃5块钱的泡面,三顿15块钱。
不过後来顾忌明觉得盒装的泡面太贵了,於是就买了个碗,上网批发十分便宜的面饼,又省了一点钱。
工地上的中年男人打趣顾忌明是不是在攒钱娶老婆。
顾忌明只是背着水泥,汗水和灰尘把他的脸弄得花里胡哨,手上的磨出来的水泡都磨破了,满手的血,他的眼睛倒还是亮的,他说:「不是的。是我要去见一个人。」
他要去见温聿。
他忘了赴约地点,所以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顾忌明虽然读书不咋样,但还是继承了他家优秀的从商基因。他在工地上待久了,居然从搬水泥的,慢慢变成了卖水泥的。
他就是靠卖水泥发家的。
他如愿以偿地赚了很多钱,他用这些钱在A大旁边开了家酒吧,A大位於市中心,地段还不错,他的生意也好。顾忌明就招了几个人,当了个甩手掌柜。
剩下的钱,他买了房子和车。
一切都置办妥当後,他开始专心致志地寻找温聿。
这会儿已经快要十年了,十年时光把顾忌明磨炼得再也没了年少时的心高气傲,他变得圆滑世故,然而在寻找温聿这方面,他还是会像几年前那个穿着泛白衣服丶开口又粘了胶的大学生一样,笨拙直白地问:「同学你好,你认识温律吗?」
问过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只有顾忌明固执地站在原地。
在临见到温聿的前几天,顾忌明一直佩戴的挂着戒指的那条绳子突然断了,戒指好像感应到了什麽,又像是着急要去见什麽人,它掉落在地上,顾忌明弯腰拿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放在了衣兜里。
直到几天後的晚上,他走到自己开的酒吧里。
灯火缭乱丶人影错落,顾忌明突然感知的到了,下意识地回头——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丶高挑的背影一闪而过,只那一瞬,顾忌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抬脚朝那边跑着了。
他什麽也不记得,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没有印象。
但这并不妨碍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温聿。
大脑会遗忘,但心跳不会,爱更不会。
顾忌明的目光突然柔和了下来,他认真道:「温聿。他们让我失去了记忆,但没有办法让我失去对你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