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蹬蹬瞪地跑过走廊,故意把步子踩得很重很重,表示自己正在生气。
但没有人能领会到他的不高兴,因为眼下四周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在。
乔治身处白兰堡东南,这儿有一个很大的议事厅,到处是玻璃镶嵌窗和精美的雕塑,沿着双向旋梯往上走,二楼和三楼分别有六间带盥洗室和晨祷室的卧室,和吸菸室、书房、藏品陈列室和游戏室。
直到现在,议事厅里的金烛台和银茶具仍旧被擦得闪闪发亮,只是跟白兰堡井然有序的其他地方相比,这里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除了日常清洁和维护,平时基本不会有人特意到这里来。
因为这是德维特公爵故去的父亲,前德维特公爵曾经工作和生活得主要局域。
自从前公爵夫妇失事,年幼的公爵继位后,他就和姐姐普莉西亚搬到了城堡北边生活,这是姐弟俩一起做的决定。成年后的德维特曾经对查理承认,因为如果继续在充满童年回忆的地方生活,他和普莉西亚都会沉溺过去不可自拔,变得越来越软弱,这对当时的姐弟俩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但这不代表这里就变成了白兰堡禁地,德维特并没有封闭这片局域,长大后也不再刻意回避这里,所以乔治并不清楚脚下之地的历史——白兰堡作为历代德维特公爵的居住地,承载的荣耀与伤痛数不胜数,德维特公爵目前还没有将这一切交到小乔治手上的打算。
乔治只是单纯觉得这里没什么人会来,便于躲藏而已。
因为他正在跟舅舅怄气。乔治很希望自己的四岁生日能在帝都度过,但这个请求已经提出了好几天,也被德维特公爵否决了好几次,无论他怎么撒娇都不行。
“我不要礼物。”乔治跟舅舅讲条件:“去皇宫过生日。”
德维特公爵垂眼看着他,还没开口说话,乔治就有点紧张地原地左脚踩右脚,这个小动作也立即被公爵制止了,他很注重乔治的仪态培养。
“说说看。”德维特公爵终于开口:“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帝都?”
这是因为上次他到皇宫里去的时候,公主姐姐们都好喜欢他,还有几个王子也愿意带他玩,还承诺等他生日就每人送他十件礼物。
礼物是一部分原因,但最主要的还是皇宫里的孩子足够多,乔治喜欢跟很多小朋友一起玩。
白兰堡在这一点上真的不如皇宫,德维特公爵手里只有乔治一个孩子,而他的白兰骑士们虽然大多数到了适婚年龄,但真正有对象的一个手就能数出来,等他们结婚生了孩子,乔治都长大了。
他不想等这么久,他想跟现成的孩子一起玩。
可是乔治不知道要怎么说出来,他现在的表达能力有点儿跟不上思维,比划了半天德维特也只是大致明白乔治想要去帝都玩。
但帝都可不是说去就去的地方,尤其是像勒梅那这种有武装力量的领地,德维特知道现在跟乔治解释他也不能理解,所以最终还是拒绝了他,还要求他不要再随意提出这种要求。
特别冷酷无情。
怄气的乔治爬上议事厅后面的环形梯,里面有一间特别大的房间,铺着很软的地毯,还有一张浅紫色的弗洛巴特长沙发,雪白的毛毯半搭在上面,看起来很暖和的样子。
乔治走累了,见到那张毛毯就有点忍不住犯困,于是蜷缩在沙发上,卷着毛毯睡着了。
他感觉自己只睡了一会儿,就有人在轻轻摸他的背——乔治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宝贝,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这个女人笑着问他:“你是谁家的孩子?”
乔治没有完全睡醒,但他知道躺着与人交谈不礼貌,挣扎了一下想坐起来,但又困倦得不想动。
“好了好了。”女人很温柔地又摸了摸他:“你可以睡在这里,过一会我再帮你查找父亲和母亲。”
乔治说:“母亲在很远的地方。”
女人愣了一下:“那父亲呢?”
“父亲也在很远的地方。”乔治打了个呵欠。
“那你跟谁一起生活呢?”
“舅舅和查理。”乔治蹭了蹭毛毯,觉得这个触感很像软乎乎的大猫咪。
德维特公爵夫人被他这个动作逗得笑起来。她在自己的卧室里发现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进来的陌生孩子,如果换成别的贵妇人也许会第一时间因为仆从的疏忽感到生气,但她一向待人宽容,即使需要追究责任,对象也绝不是这个迷路的孩子。
而且她觉得这孩子黏黏糊糊的语气很可爱,阿尼跟他差不多年纪的时候也会这样。
“那你叫什么名字?”她轻声问,预备等他睡着了再去查找把他带进白兰堡的家人。
“乔治。”半梦半醒的乔治有问必答,平时的他可不是这样——对不明底细的人保持警戒心是‘德维特’必须拥有的素质,但不知道为什么,乔治对她并没有面对陌生人的紧张感,也许是因为她有一头颜色跟舅舅一模一样的长发,也许是她的语调太过温柔,触碰他的动作很像母亲,但小乔治没有意识到这些,只觉得这个人不像陌生人,自己一定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可爱的乔治。”公爵夫人用毛毯像裹婴儿一样把乔治包了起来,阿尼以前就喜欢这样,而乔治果然也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你是跟舅舅一起来的吗?”
“我跟舅舅一起。”乔治没听明白问题。
“你的舅舅一定很疼爱你。”公爵夫人注意到乔治的皮肤柔嫩光滑,脸颊鼓鼓的,身上所穿之物的衣料也是既昂贵又稀少,但并不是一味奢侈,而是最适合孩子的料子,她给阿尼用的也是这种。
是丈夫的客人带来的孩子吗?但她并没有听公爵提起今天有客人来访。
“舅舅不爱我。”这个话题让乔治清醒了一点儿,他从毛毯里探出头,很委屈地说:“舅舅……嗯……”
总是禁止这个禁止那个,禁止乔治去农庄里游泳,禁止乔治吃糖苹果,禁止乔治不写作业,禁止乔治不穿睡衣睡觉,乔治一时想不出要先说哪一个。
但有一点是很肯定的。
“舅舅凶。”乔治先说结论。
“舅舅对乔治很凶吗?那有人对乔治温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