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汐:「眼下虽然西北战事已平,可东南沿海一带仍有匪寇蠢蠢欲动,儿女情长岂可同国家安定相提并论。匪寇一日不除,子衿心中便一日不得安宁,成亲之事,只怕是要再等上一段时日了。」
桑檀冷幽幽地看着朝汐的发髻,心下一沉:「朝子衿刚平定了西北,这又想着东南沿海的事,等到她把四境之邻都揍一遍,下一步岂不就是要举兵造反了?」
摘星楼其实是桑檀为了中秋赏月而建的,因此在建造上也很是独特,三面为封闭式,只有正对着主座的那一面是开放的,大抵是因为赏月的缘故,白色轻纱作的幔帐此刻也被拴了起来,夜幕降临,银河流泻无声,皎洁的月亮透过正门洒进摘星楼,衬得桑檀更加的面沉似水了。
王公大臣席中,老尚书章贺昭起身出列,气度沉稳,对着桑檀那张阴森森的脸说道:「启禀皇上,朝大将军所言甚是。此刻就让大将军卸甲归田,他日匪寇来犯,大将军倘若身怀六甲,如何应敌?主将身怀有孕,我军士气必定低靡,如何专心?还望皇上三思。」
朝汐:「……」
老头你怎麽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来帮忙的吗?
章贺昭任吏部尚书兼左都御史,两朝元老,桑檀幼年时,章贺昭曾被先帝指派任其老师,教他读书习字,多年以来一直勤勉敬业,只是为人性情古怪,朝堂之上,就没听说过有哪个官员跟他走的近的,没有一个不被他参过一本。
见有人当了出头鸟,席上的众人也不好再继续窝着,三三两两开始附和。
「老尚书所言有理,望皇上三思。」
「将军若无所出便罢,倘若身怀有孕还要上阵杀敌,实在是……望吾皇三思。」
「将军一心为了我大楚,其衷心天地可鉴,乃我国之幸事,望皇上收回成命。」
穆桦其实早就坐不住了,要不是刚刚朝汐起身之前,小声跟他说的那句「一会儿不管怎麽样,你都别管。」不然的话,他早就窜出去了,还能等到章贺昭出来?
朝汐的担心不无道理,光是几日前桑晴的反应,就让他宛如惊弓之鸟,今天穆桦要是再出来替他说话,恐怕以後就真没几天安生日子了。
一个长公主府,一个大理寺,小皇帝不得不防。
皇后神色堪堪,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桑檀,气氛僵持了半天,桑檀这才无奈一笑,缓缓说道:「众位爱卿这是做什麽?多年来将军一心为我大楚,朕又何尝不知?皇后不过就是偶然提起一句来,倒惹得众位爱卿如此多虑,老师也是,如此郑重其事,倒显得是朕的不是了。」
章贺昭连说不敢。
桑檀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回道:「可是这宫中的桂花酿不合老师心意?否则怎麽还让老师如此多心,顾及其他。」
章贺昭低声道:「皇上恕罪,实在是微臣的不是。」
这桑檀小皇帝别看年龄不大,但是性情古怪,疑心病又重,章贺昭虽说两朝元老,桑檀未必就不敢动他。
12。醉酒
朝汐蹙眉,此事皆因自己而起,却一直让别人替她出头,可怜老尚书七十的年纪了,心里实在有些不忍。
向上一拱手想说些什麽,却听见上首皇后笑吟吟开口道:「本是中秋宫宴,阖家团圆的日子,怎的搞成这样剑拔弩张?此番贸然提起原是本宫的错,这样吧,本宫自罚三杯给大将军赔罪,还望大将军,莫要见怪才是。」
皇后都出来打圆场了,四下也不好再说什麽,以老尚书为首的各位,又纷纷坐了回去。
朝汐见皇后当真连饮三杯下去,落座後又站起身,陪了三杯,桑檀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这顿饭吃得朝汐心里窝火,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是拉着穆桦,两人一杯一杯的桂花酿往下灌,身旁的小宫女看这阵势都被吓了一跳,只当是大将军和大理寺少卿海量,两人竟一起喝了四斤酒下去。
朝云不同,宫宴上多少好吃的好喝的,她在西北都没见过,吃到最後当真是一点都没浪费,盘子底都快让她舔乾净了,等到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皇上皇后已经提前离席了,而坐在她前头的朝汐,以及一旁的穆桦摇摇欲坠。
不出意外的喝多了。
朝汐靠在桌子上,一动也不想动,话也懒得说,只是笑,扬着嘴角无声地笑,这一笑就停不下来了,整个人眼泪都快被笑出来了,一边笑还一边想着:「朝家就剩我一个人了。」
朝云心下一跳,嘴里的桃花酥也砸在桌子上——完蛋了,这要是让军师知道,将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喝多了,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朝云连忙起身去捂朝汐的嘴,生怕她再像上次那样,朝汐这次老实得很,嘴里也没再大放厥词,只不过总是盯着对面,那个早已空出来的大长公主席位,高深莫测地笑着,要不是眼神有些涣散,还真让人以为是清醒着的。
倒是一旁的穆桦,怀抱着个酒坛子指点江山,嘴里还嘀咕着:「皇……皇上,皇上怕你,子衿。」
朝云一个头两个大,皇上怕谁她不知道,她是怕了这两个祖宗了,连忙招呼一旁的小太监扶他起来,「劳烦各位公公,把穆大人送回去吧。」
她自己七手八脚地把朝汐扶起来,朝汐痴痴地笑着,俨然已经找不到北了,嘴里还几不可闻念叨:「嘁,手下败将,还不是被人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