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火有些无力,不仅是因为他想不出劝女朋友振作起来的理由,也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继续这份玩弄情绪的工作可能并不是很值。
苏火和木休死於同一场车祸。年纪轻轻的便没了性命,他俩当然很不甘心,於是当得知负司可以让他们继续保留自身意识地「活着」时,他们欢喜地签约了,并认为合同条款只是看着唬人,这其实是被开了小说里的金手指,他们之後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
但很快他们发现,金手指是幻想,他们签时没当回事的合同条款才是真实。
根本不会有什麽大杀四方丶主角光环,他们只不过是从给活人老板打工,变为了给非人老板打工——总觉得老板连种族都没变过——自己从始至终都是打工社畜。
易昌雯的年龄比苏火两人大一些,已在职场打拼多年。她是因过劳而猝死在工作岗位上的,她很了解工作中的套路,所以在看完负司合同时她没抱侥幸心理,当场就感到头顶发凉,但她还是签了。
签时易昌雯想的是:魂体可能很难过劳死?换个地方继续高强度工作而已,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易昌雯丶苏火和木休其实对活下去都没有太强烈的执念。他们只是觉得负司里的生活应该不会比自己活着时过的那些日子差很多,於是便试试。反正试失败了也不过是回归正常的死亡而已,所有的尝试都可算是偷来的存活时光。
——当然,这麽想的前提是,负司的合同没有骗人。幸好老员工们都说负司没有。
因为在签约之时便想着死亡这麽条退路,所以当他们发现日子太难过丶不想走下去时,很容易便想要走回到那条退路上去。
尤其负司明确说过:「辞职的死亡?和情绪场内的死亡差不多,就是瞬间消散呀。我同意某人的辞职申请後,就会给那人开门,那人一出我公司的门就灵魂消散了。比情绪场内的死亡更迅速,不会痛,什麽感觉都没有,就是一下子便回归虚无啦。」
一线老员工则说:「干嘛还要走个象徵性的辞职流程那麽麻烦?想死直接在情绪场里弄死自己不就完了?在负司里正式辞职与达成合同要求的解约最大区别大概只在於,辞职没有额外礼物可拿丶辞职者不可能成为後勤。」
一线老员工:「解约条件很难达成,但辞职的隔段时间便会出那麽一两个——基本都是新人——如果你们跟负司说了你们想看,那麽当辞职者出现时,负司会通知你们旁观。你们可能会在旁观中受到惊吓,再不敢考虑辞职;也可能在旁观中获得勇气,觉得辞职没什麽大不了的。你们的两种情绪反应负司都可以接受。负司什麽都可以接受,反正这批员工没了,它就再继续找下一批好了。」
一线老员工:「哦,应该说是指使後勤狗腿子们帮他找。反正即使偶尔员工实在太少了,负司也就是过得拮据点,不至於活不下去。据说即使完全没员工负司也能活。」
苏火对木休说:「我们把这当作恐怖类全息游戏不好吗?」最开始签约时他俩就是这麽「当作」的。
木休:「好啊,但游戏就是可以弃玩的。」
侯卞:「我想要活下去,一直活到达成解约条件。我想要拿到解约礼物。」
木休:「可我对我自己的活人人生并没有那麽舍不得。就只有一点舍不得。如果容易回去,我愿意回去;如果回去太难,我愿意放弃。反正,即使能回去,回去後的生活也就那样了。除了控制情绪的能力和学到的知识外,我们什麽都无法从负司带走。」
侯卞:「难道『擅长控制情绪』和『知识广博』,再加一条『对於各种场面都实践经验丰富』,还不够吗?我觉得有这三条傍身,我们回到原世界後,怎麽也能当一个成功人士了吧?我们这一场任务的时间很短,但我看到有些任务的时长能达到几十年,如果我们平均一场任务学会一个技能,累积几百上千场之後,难道我们还不能靠自己的本事让自己过得好?——那怕是有点太废物了。」
侯卞:「外物容易失去,而技能肯定属於自己。我觉得负司的升级模式很好,虽然升级速度慢,但学到了的东西不用担心被负司夺走。」
苏火:「升级?」
侯卞:「越来越强大,难道不就是升级吗?我相信程择和柏寒刚来负司时与我们差不了多少——这是负司的选员工机制决定的——他俩现在明显强於我们,就是强在工作经验上。」
易昌雯见木休的脸色好些了,於是用玩笑的语气说:「最大的悲伤可能是:我们得工作几百上千年。我们是活人时还能盼一下退休年龄,哪怕不断地延迟退休,总还是有个尽头;但现在,据说负司永生,而员工如果一直没死於事故,又达不到解约条件,也会陪负司永生。」
苏火:「很多故事里都把永生当至高追求,请不要把永生说成很痛苦的事情行吗?」
木休:「也有很多故事里就是说永生很痛苦。无数的吸血鬼故事里都这麽说过。」
侯卞:「我看负司永生得挺愉快的。小绒毛,你愿意永生吗?」
小绒毛:「喵?」
邢异:「每天都有好吃的,每天都漂漂亮亮,每天都有仆人使唤,没什麽不可以呀。」
小绒毛:「喵。」
侯卞一本正经地看向三位队友:「看,小绒毛说愿意。」
顿了一下,侯卞继续道:「小绒毛没反驳我的猫语解读,所以它就是真的愿意。签了合同後,小绒毛和我们一样完全理解负司语,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