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那处,陆卿时隐忍的痛呼声渐渐变小,显然快要支撑不住。
李浔芜听着连绵不断的抽打的皮鞭声,只觉心口处无比锐痛,仿佛那刑罚是施在自已身上一般。
她抓住李泽修在自已身上作乱的手,凄然地看向他,眼神里尽是卑微的哀求。
李泽修却不为所动,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后,便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李浔芜无法,只后悔自已当初一时私心,妄想要借由婚事逃离皇宫,逃离李泽修的掌控,谁知不成,反倒是害了陆卿时。
李泽修最是反复无常,先前分明同自已达成了交易,如今却又做出这般行径。
今日之事,若是不能令他满意的话,陆卿时自然是凶多吉少。
李浔芜松开皇帝的手,将自已抑制不住颤抖的双手紧握成拳,而后挣脱他的怀抱,摔跪在地上。
恰巧此时,屏风外的主审官已经令刑吏停止了鞭打。
长长的皮鞭上,已经沾满新鲜、斑驳的血迹。
诏狱之中的刑吏几乎都会得一手好功夫。
有的情况下,他们只轻飘飘地用刑具抽打个十几下,犯人虽然表面上没有大碍、不破皮流血,暗地里却伤筋动骨、震碎脏腑。
过几日后便一命归西。
干净利落,神不知鬼不觉。
有的情况下,看上去抽已经了三、四十鞭,虽然动静很大,犯人也很痛苦,可却都只是些皮外伤,并不伤及性命。
显然陆卿时所经历的是后者。
主审官捧起盖碗,淡淡喝了一口清茶,指挥狱吏把长鞭挂回原处,而后又让他另取了一副拶指的夹板。
对着遍身血污的陆卿时悠悠问道:
“驸马都尉,本官再问你一遍,这勾结逆王之事,究竟,是你一人所为,还是受公主指使?”
陆卿时缓缓抬起头,抖着发白的唇道:
“公主…她没有谋逆,臣亦没有——”
“此等冤屈,臣与公主,皆是万不能认!”
随后,陆卿时就用他那一双即使是瞪人,也显得格外温和的眼瞳,死死盯着那架屏风,一字一句道:
“你们还有什么手段,就尽管使出来吧。”
那主审官似乎有些惊叹于他的骨气,牵扯谋逆案的人物众多,其中不乏有世家贵族与清流文臣。
这些平日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以及那些高谈阔论的读书人,用刑之前都是大义凛然地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可但凡是挨上一顿鞭子后,几乎没有一个不求饶的。
可这陆卿时看上去文弱,却也有几分傲骨,倒是始终如一不肯求饶。
也算是难得了。
虽如此,可那官员一想起皇帝的授意,又不得不狡诈道:
“驸马都尉,你可要想好了,谋逆之罪非同小可,若是执意一人担下,你陆家上上下下,可就要全部遭殃了!”
果然,陆卿时听闻此话,脸色瞬间又变得煞白。
主审官见这招管用,又继续添油加醋道:
“本官可听说,令尊大人自从受伤后……前几日才将将可以下床,令堂至今病痛未消。至于令弟令妹,如今可是处处遭人白眼,他们可都到了举仕和出阁的年纪啊……
“其实这倒是其次,若是真定了谋逆罪,其实是保住了性命,可那充奴流放也恐怕是难免的了。”
“驸马都尉,事关你陆氏一族上下,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啊。”
陆卿时闻言,收紧目光,抿唇不答。
屏风后,李浔芜听闻此话,也跪在地上暗中发抖。
至此,她才明白皇帝真正的用意。
李泽修带她来此地,不仅是为了让她来瞧陆卿时如今被迫害的模样,好心生畏惧。
而是让她亲眼看看,陆卿时是如何为了他的家人,而选择放弃自已的。
皇帝大费周章地安排这场刑讯,不过是诛灭她的心,好叫她放弃幻想与挣扎,从此以后安心做一个提线玩偶,只服从他的意志。
可没想到的是,陆卿时这个傻子,被她害到如此境地,却宁愿自已粉身碎骨,也不肯把她出卖出来。
活在世间十七载,李浔芜鲜少被人这样真心待过。
纵然她再自私,也不能让这个真心待她的人陪着自已下地狱。
于是,她跪直身子,抬头看向李泽修。
对方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犹如地狱里的修罗,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她自已走进这圈套,死心塌地的向他认输。
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
李浔芜闭上眼睛,顷刻之间再次睁开,不再犹豫地爬到他的脚边,用微弱的气声唤道: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