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惠州要完蛋了!淮安王那昏庸王,纵着娘们在底下生乱,只怕过不了多日,就得像闵州那般,官逼民反!”
“让她滚出大兴村!别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
“对对对!让她滚出去!滚出魏县!”
众人个个情绪激动,挥舞着手中的农具,喊打喊杀,不允官兵靠近钟家半步。
陈皎等人被围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到底低估了宗族士绅在地方上的影响力,上能左右官府衙门,下能煽动百姓,可见其厉害之处。
当钟志金一行人从王家匆匆回来时,见到村民围困的情形,立刻避开正面冲突,兜了个圈子从后门进宅院。
守在家中的钟家人见他们回来了,忙把外头的混乱同他们细说一番。
钟老夫人已经八十多岁了,最偏爱曾孙钟祥汉,断然容忍不了官府来人把他抓走。
她跂坐在榻上,紧紧地握住钟祥汉的手,厉声道:“不过是个妓子,死了就死了,那陈九娘闹出这番阵仗,居心叵测,就算今日把十一郎交出去,钟家也难逃厄运。”
钟志金忙道:“阿娘所言甚是,一旦我们把十一郎交出去,他必走王震荣的路,必死无疑。”
钟祥汉的母亲苏氏着急道:“可是衙门非得咬着十一郎不松口,又该如何是好?”
钟老夫人:“把他送出魏县,先到外头避避风头再说。”顿了顿,问道,“二郎你去王家,那边是怎么个说法?”
钟志金回答道:“我们准备联名上书到州府告状,让淮安王府给陈九娘施加压力,把她召回去。”
钟老夫人点头道:“如此甚好,只要钟家扛住了这阵子,就有机会保住十一郎。”
外头一番哄闹,喊打喊杀不绝于耳,院子里的家奴们全都手持棍棒戒备。
钟家虽没有王家那般荣耀,但仗着大兴村都是同宗同源,凝聚力可想而知。
有了他们的庇护,再加之老宅全是用石头修建而成,有点像客家围楼,专门用于避祸所用。
这是钟家祖辈的高瞻远瞩造就而成的,只要当地发生战乱,大兴村的村民们便可进钟家躲避灾难,短时能保住性命。
外面的陈皎等人也打量过钟家宅,只要他们把门守住,想要进去拿人还真不太容易。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钟家人发现外头清净许多,家奴出去探情形,原是衙门的人走了。
钟志金亲自出去见村民,感谢道:“多谢诸位宗亲维护钟家,若不是你们仗义出手,陈九娘只怕得像欺负王家那般为所欲为!”
“二郎言重了,咱们都是钟家人,断断容不了一介妇人欺负到头上。”
“是啊,陈九娘简直混账,一个能干出刨祖坟的婆娘,谁能容忍?!”
“她若下回再来,咱们非得把她打回去,叫她尝尝我们大兴村的厉害!”
“那等不讲道理的娘们,就该打一顿!一个婆娘家,不好生待在后宅,跑出来惹是生非,简直是笑话!”
众人纷纷攻击谩骂,皆拿性别说事,因为在他们眼里女人就该安分守己。
这次陈皎铩羽而归,回到衙门,吴应中过问起,她不痛快道:“穷山恶水出刁民,那大兴村的村民跟疯子似的,见人就咬。我怕激起民变,不敢多待,只能空手而归。”
吴应中道:“看来钟家人不好拿捏。”
陈皎柳眉一横,命人去把当地差役寻来问话。
一位姓韦的差役是当地人,对钟家的情形比较了解,同陈皎说起钟家在魏县的渊源。
居住在大兴村的村民几乎都姓钟,那钟家祖辈也是做官的,现在家道中落,后辈一代不如一代。
目前钟老爷子已经八十多岁了,得了中风,不能言语,几乎是半瘫。
他曾在隔壁州做过县令,致仕回来颐养天年,按朝廷律令,有功名的人是无需缴纳税收的,故而大兴村村民的所有田地都挂在钟老爷子的名下,无需向官府缴纳税收。
村民们得了好处,自然对钟家拥护,再加之以前魏县发生动乱时,钟家曾开了家门接纳村民避难,他们受了恩,自愿报答。
相较而言,钟家比王家棘手得多,王家再能耐,也不过是家丁,而钟家煽动的是百姓。
但也可以从中看出,这群官绅在地方上的影响力。
他们无需缴纳税收,可以仗着富足的资源兼并田地,垄断教育,并且还能煽动百姓为我所用。上与衙门勾结作恶,下掌控百姓生事,算得上土皇帝。
陈皎有点脑壳大,她揉了揉太阳穴,一时犯起难来。
钟家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委实太大,对于她来说就是毒瘤,不利于官府管理。
魏县统共才只有约六万亩耕地,光避税的田地就有近两万亩,真正在老百姓手里耕种的田地只有一半,其余全是被兼并在大户手里。
而这些不用上税的田地最后都会分摊到老百姓头上填补窟窿。当百姓没有土地耕种,当佃户没法养活家口,迟早成为流民。
闵州的起义就是前车之鉴。
惠州若要图强,士绅群体必除。
陈皎背着手来回踱步,就算她手里握了兵,也不能对钟家用强,民变是淮安王的底线。
她无比珍惜这次翻身的机会,如果失败了,以淮安王的脾性,势必把她关在后宅,不允她再生是非。
掌控命运是她毕生的追求,断然不能折在魏县。
平素外放张扬的一个人忽然变得沉寂起来,陈皎有些苦恼。
她回到官舍,站在空旷的院子里。夏日不知何时偷偷到来,这阵子忙于公务,都不曾停下来静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