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应该告诉过你,不要轻易信任别人。」
「我也是从水坑里爬上来的,你的善心不需要他来告诉我,」阿多尼斯的确比其他孩子沉稳不少,架设的屏障又轻又小刚刚够用,颇有萧山雪的风格,「何况今天你主动帮我解围,你保护我,我也会保护你。关於你的身份和立场,我不会乱猜的。」
祁连眯起眼睛,这孩子实在不像只有十几岁,这种人精站在自己和球球这一边是好事。
「你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你出事他也好不了。不过既然知道可能露馅,你为什麽还要来?」
「因为他需要,这是我们早就说好的,如果有交手的一天,我一定要想办法告诉他一些信息。」
「你都知道什麽?」
阿多尼斯倒是守口如瓶:「他问我什麽我就知道什麽,你都听见了的。」
……是谁说信任他的来着?
祁连叹气。刚刚情形紧张,瞧萧山雪的样子,恐怕也是奋力从一片混乱中抽出丝缕清明强撑着罢了。他相信萧山雪早就织好了网,可就这麽点信息,加上十五个小孩子,够做什麽?
祁连拍了拍阿多尼斯,要他自己小心些。孩子拐进树丛里窸窸窣窣溜走,他整了整衣服,加快脚步赶回中控室里,在门口还被仔细搜了身。
莫林已经到了,正盯着莉莉安调试监控信号。朱鑫坐在他背後的板凳上,虽说看起来不算太憔悴,但他双手被铐在腰带的细铁索上,背後牵着一条钢丝绳,拴在地板的铁环上。
祁连见他就没来由的紧张,於是沿着墙根绕到莉莉安身边。女人操纵着信号系统问:「办好了?」
「好了,姐。」
莫林看热闹不嫌事大,指着朱鑫笑道:「瞧瞧,还认识吗?」
「认,认识的,老大,」祁连把两人的称呼微妙地掉了个个,「许久不见朱老板了。」
「瞧他气色怎麽样?」
「挺好的。」祁连再会演戏也演不出莱顿那种小人得志的样子,搓了搓手对朱鑫说,「我疏於拜访,希望您一切都好。」
朱鑫没吭声,他现在是这个房间里最没有尊严的人。可莫林逼着一条被问话的狗回应,搂着朱鑫的肩膀说:「你怎麽不说话?之前听你天天教导白雁礼貌礼貌的,怎麽你自己都做不到?」
朱鑫沉默不言。
莫林步步紧逼:「说话啊?」
「……你是有多恨我?」
「让你说话就是恨你了?」莫林脸色骤然一冷,「这房间里谁没有亲眼见证你那些破事,怎麽倒要怪到我头上来,闹得不好看。」
「你要我来看考核,没说是走你的皇亲国戚丶互相捧臭脚……」
啪!
莫林手劲极大,一巴掌扇在脸上瞬间就肿得老高,皱纹都模糊了几分。朱鑫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阴恻恻地看着地板。
莫林在一旁的桌布上胡乱擦了擦手,低声骂娘。
「给脸不要脸。」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莉莉安打字的声音。
莫林背过身去,似乎是嫌朱鑫碍眼。祁连左右看看,从口袋里掏出一截纸巾递给朱鑫。对方没搭理他,手胡乱摆了摆。链子太短了,手臂压根抬不起来。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大门敲响,轻重分明礼数周全,想来是小泉到了。祁连慌忙收起纸巾主动开门,房间里稍显拥挤,朱鑫不再是最没有尊严的一个了。
外边进来了三个人,或者说两个半也可以,有一个是被半拖进来的。小泉和那个被萧山雪打断了鼻子丶名叫约瑟夫的哨兵算两个,而在这一屋子哨兵的映衬下,萧山雪瘦削苍白,简直就像是半个人。
就算只剩半个人也是层层防备。控制环压着脖子,手铐脚镣全套上阵,在他只剩骨头的手腕脚腕上磕得叮当作响。铁家伙上挂着的锁链在背後收成一束,牵在约瑟夫手里,而他脸上戴着一个黑色的止咬器,这只是为了遮掩他嘴里塞着的一大团破布。
别说祁连,就是朱鑫都皱起了眉头。
但莫林和莉莉安似乎没什麽反应,後者扭头,嫣然一笑;而莫林嚯了一声,走过去托着止咬器要他抬头,看见萧山雪迷离的眼神,瞧着谁似乎都带着几分笑意。
「一路就是这麽走过来的?」
「当着所有向导的面,还有哨兵,」小泉道,「杀鸡儆猴,他们自然不敢乱来。」
「做得好。」莫林翻了翻他的眼皮,又用手指触碰他的眼睛,萧山雪几乎不动,「怎麽把人弄得傻了一样?」
「不老实,在车厢里悄悄给新人讲战术,电了他两下。」小泉解释,「他还能用,很听话。」
莫林揪着止咬器,带着他的头转了一圈:「看看,认识谁?」
萧山雪嘴巴被堵着,极其缓慢地停在朱鑫和祁连的方向,然後一步步走过去。
他的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砸在地板上,铁链在身後拖得呛啷作响,约瑟夫慢慢地随他靠近,踩着他脏兮兮掺着血迹的赤足脚印。
萧山雪在两人面前驻足,摇晃了一下。
他的眼睛失了焦距,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地板是冷的,但这不足以让他变成这个样子。萧山雪身上电击後遗症的严重朱鑫和祁连最清楚,可他们没法扶一把。
祁连在兜里攥紧了拳头,这个场面无论如何轮不到他伸手。
他强迫自己转头去看朱鑫,他把球球从小带大,瞧瞧他的铁石心肠,这会儿一招走错就会前功尽弃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