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幸运的逃过一劫,不幸的是再次失去父母。
所以他又回到福利院时只感到害怕,他害怕这里会有人因他离开——被那张白布包裹着,离开。
尚且年幼的他已经在学校学习了“死亡”这两个字。在七岁与十二岁,他与这个词语擦肩而过;在四条生命的背后,祁扰玉抚摸到了这个词语的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沉默孤僻是他保护自己,也是保护他人的方法。
某一个寂寥的夜晚,祁扰玉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睡,便起床想去外面走走。他走出宿舍楼,看到地面的月光白茫茫一片。
整个世界寂寥,万物寂静如谜。祁扰玉回到这也已经有半个月时间,他在想自己的以后。以后,他会有以后吗?
日子一天天增加,他甚至觉得自己活不到成年。
他受到内心黯淡的指引,爬上了顶楼。祁扰玉站在天台上,抬头看着白茫茫的月亮。
如果他从这里跳下去,世界会颠倒进过往吗?如果他从这里跳下去,他会进入时间的缝隙再次感受父母的抚慰吗?
整个世界寂寥,就连风也噤声,万物注视着他的选择。
“祁扰玉……”
祁扰玉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语气温柔地让他想起了妈妈。他下意识转头,却看不清对方的脸。
院长妈妈今夜莫名心慌地睡不着,她看向窗外时就望见祁扰玉奔向教学楼的身影。她感到奇怪就跟了上去,并一直跟到了天台。
她看到祁扰玉瘦弱的身体在风中发颤,心颤地喊了他的名字。她看到祁扰玉回头,泪流满面。
“孩子,你先下来……”院长妈妈小心翼翼地迈步,见他并无反应便大胆走到他的身边。
“院长妈妈……”祁扰玉明白自己的父母已经去世,如今这么温柔的只有院长妈妈了。
大颗的泪珠跌落天台,思念随风潜入月夜,祁扰玉问:“……我为什么活着?”
“因为有人需要你,孩子。”院长妈妈害怕他不小心掉下去,伸手揽住他。
“谁会需要我,院长妈妈?”祁扰玉接受了院长妈妈温暖的怀抱,但他的问话却是如此平静,仿佛泪水只是他身体的呼叫,而不是“他”的呼喊,“现在只有我需要院长妈妈,依赖您。”
院长妈妈触摸到了他平静口吻之下的不安,她说:“你相信我吗?祁扰玉,院里的孩子们都会需要你的,所以不要害怕这个世界。”
祁扰玉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离开了院长妈妈的怀抱,微低着头道:“抱歉院长妈妈,让您担心我了。”
院长妈妈内心的不安并没有解除,她看到他的这种反应更加的担心了。
第二天院长妈妈便看到宛如脱胎换骨般的祁扰玉,对方头一次没有避开而是主动迎了上来。
“下午好,院长妈妈。”少年人露出温柔的笑容,看不出昨天之前甚至昨晚的一点阴郁。
自天亮便一直遮挡天空的阴云散去,这本是院长妈妈心生渴望的。可是现在她看着温柔笑着的祁扰玉,她能感到下午两点的刺眼阳光,并意识到这并不是一种好的改变,但对于现在的祁扰玉来说,这或许是唯一正确的改变了。
这场改变的影响一直持续到祁扰玉的婚后,于是某人终于看不下去。
“你们结婚到现在都没见过嫂子的家人?”胡了先在某一天看着祁扰玉的笑脸,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嗯……”祁扰玉笑笑,“我能理解的,他的家人有些恐同。”
“或许这不是理由。”胡了先恨铁不成钢。
“你又想说我是被骗了吗?但我也没什么值得被骗的东西。”祁扰玉略感无奈,“我知道你在关心我……”
“谁关心你了!”胡了先立即打断他的话,“我只是……”怕你又一次因为“被需要”而受伤。但这些话胡了先是不会直白说出,而是说:“……觉得你笑得太恶心了。”
祁扰玉一愣:“真的很恶心吗?”
胡了先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祁扰玉有些落寞地低头,边工作边反思自我。
随后拿资料进来的单单云觉察到办公室里若有若无的低气压,只觉得秘书这份工作不好做。
没过多久祁扰玉便因胃出血送进了医院。
“别告诉他。”单单云打电话给120时,祁扰玉如是说。
单单云立即便意识到“他”是哪位。“可是……”他扶住祁总的胳膊,对方脸色苍白止不住的咳嗽,纸巾上染着血。
“请别告诉他……”祁扰玉再次请求。
胡了先拍门而入,他早在门外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因此现在看向祁扰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大步冲向祁扰玉,抓住他的肩膀,质问道:“要是有一天你猝死了,死前你是不是也要写下别告诉嫂子!”
祁扰玉甚至有闲心思考了一下,而后笑笑,气若游丝道:“还真有可能……”
胡了先忍不住握紧拳头,抬头向单单云说:“我觉得警车会比救护车先到。”
“胡总您冷静一下。”单单云感觉秘书这份工作真不好做。
最终胡了先还是先放开了手:“要是嫂子问起,我是不会说好话的。”
“谢谢。”祁扰玉笑笑。
那时的祁扰玉只是下意识想要对小环隐瞒。不想让他人为他担心,尤其是松玙,这是他从小根深蒂固的想法。
只是当小环得知此事后,对方的受伤的神情却让他心疼。
“扰玉,你是不喜欢我了吗?”
“我一直很爱你。”祁扰玉立马道。
“你爱我却连生病都不愿跟我说。”小环的表情很受伤,“我在你心中连可以依赖的位置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