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后,精疲力尽、舌焦口躁的薛太守终于在益州边境的一个山谷中,发现了方十七的踪迹,那时,方十七已经死了,而晋王裴牧之则独自倚坐在树下,昏迷不醒。
薛敬言吓得受呛,惨白的脸色跟裴牧之差不了多少,太守把颤抖的手指放在裴牧之鼻下,感受到他鼻间微弱的呼吸,刹时觉得自己心脏也恢复了跳动。
薛敬言忙把晋王送往太守府救治,几日的修养,裴牧之伤势好了许多。
薛太守携一众下属官僚,共去探望晋王。
裴牧之坐在床上,肩上搭一件外衣,脸色苍白如雪,精神却不错。
彼此间说些客套话,众官员有关切晋王身体的,有奉承讨好的,裴牧之俱都淡然处之,不露声色。
“王爷,请恕下官失礼,”最后,薛敬言还是忍不住发话,“此次清风寨之行,殿下实在过于鲁莽,若是发生任何不幸,我等如何向太后交代。”
府中其他官员也是这么想的,但都不敢说出来,何况晋王虽受了伤,却使清风寨归降,也是功劳一件,更没人愿意去触霉头。
“薛太守所言甚是,是本王思虑不周,”裴牧之半靠在忱上,笑道:“此次成功不过是侥幸,以后若有机会与各位共事,还请畅所欲言才是。”
晋王这话说得动听,官员听完,个个心中舒坦,全都面带笑容的离开,觉得晋王殿下实在可亲可敬。
唯有薛敬言走在最后,他想起死去的方十七,狡诈残忍,偏偏被受了伤又重毒的晋王杀死,他是如何做到的?
这位晋王外表看似文雅,内里有着常人不及的隐忍和狠戾,又身居辅政之位,而皇室暗弱,再过几年,等年幼的皇帝长大,只怕将来两者会发生冲突。
到时候,这位晋王殿下又会怎么做呢?
“小叔,大夫让你好好休息,你怎么还不躺下。”
裴明玥一进屋,看见裴牧之靠在忱头上,神色疲倦却不卧床休息,便道:“别等了,谢媛昨日来过了,今天不会来了,她要来想来,早就该来了。”
说到这儿,裴明玥就来气,清风寨一行,为的是救贺兰仪与谢媛的孩子,小叔受伤又重毒,她居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她是与贺兰仪,虽然带着孩子来过一次,可还不如不来呢,裴明玥冷哼,他们三人站在一起倒像一家人,这是来刺激小叔的吗?
还有谢媛那态度,哭都不哭,那么平静,说的话全是客套话,裴明玥心中不忿,为裴牧之不值,当然,就算谢媛表现得悲伤,掉几滴眼泪,她觉得也不足以偿还小叔的情意。
“她会来的。”由于受伤,裴牧之说话声音很低。
“来了又能如何?至多还说几句安慰话,有什么用?”裴明玥不懂,谢媛分明已经移情别恋,对小叔不再有情意,小叔为她做得再多,也无法真正得到她,这样没有结果的事,岂不是白忙活。
待女端来一碗参汤,裴明玥端起,裴牧之摇了摇头。
裴明玥不敢强迫裴牧之,只好将碗放在几案上,她有一个疑惑,“小叔,难道你对谢媛的感情是不求回报的,任何付出都无怨无悔?”
裴牧之闻言欲笑,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他咳了两声,“明玥,我可以无怨无悔的付出,但我无法不求回报。”
裴明玥点头,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这才是裴家人的性格,她还以为小叔改性了。
“谢娘子你怎么来了?”门外传来待女的声音,“是来看望王爷的吗?我去给你通报。”
裴明玥挑眉一笑,“小叔,真让你猜对了。”
谢媛一进来,裴明玥就起身拿起桌上参汤,放在谢媛手中,“谢娘子,你来得正好,这碗参汤是给小叔的,一定要他喝完。我走了,这里交给你了。”
说罢,一溜烟出门了。
谢媛端着参药,有些尴尬的看着裴牧之,犹豫了几秒,她还是坐了下来。
“裴牧之,你伤势好些了吗?”
“比昨日好多了。”
可谢媛却觉得他与昨日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一样的虚弱,仿佛轻轻一推就倒了,往日的强悍再没踪迹。
“你身上的毒也完全解了吗?”
裴牧之点头,“解药就在方十七身上。”
谢媛捏着勺子,无意识的搅动参汤,“裴牧之,在清风寨时,你怎么知道薛太守会来救我们。”
“我与他事先就计划好了,如果三日后我没有下山,就让他带兵攻入清风寨。”
“即然如此,”谢媛抬头看向裴牧之,“那你为何不暂时妥协,与方十七虚以委蛇,也可免那样的痛苦折磨。”
“阿媛,你不懂。”裴牧之道:“方十七那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一旦在他面前表现软弱,他便会暴露其凶残本性,无所顾忌。如果让他以为已经控制住我了,他就会毫不犹豫杀掉清风寨其余的,他认为无用,视为累赘的人。”
她想得没错,裴牧之是为了他们,原来,一直以来,他没有变。谢媛垂头,手再次无意识的拔弄勺子。
“阿媛,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裴牧之打破了沉默,柔声问道。
如被惊醒般,谢媛把整只碗举到裴牧之眼前,“快凉了,你先喝了它。”
裴牧之拿过瓷碗,仰头一口喝掉汤药。
谢媛双手搭在膝上,坐得规规矩矩,“裴牧之,我是来感谢你的,多谢你救了贺兰仪、小决、李伯李婶,还有我。”
“你昨日已经道过谢。”裴牧之神色淡然。
谢嫒踌躇了一会,她说:“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我与贺兰商议过了,将来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绝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