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还是原来的样子,桌上的摆设都没有变动,谢媛却觉得恍若隔世。她的手抚过桌面时,指尖立刻染上细细尘埃。
“贺兰,我们明天就离开天都,回杏花村,好不好?”
天都繁华,可是非也多。她要远离天都,远离裴牧之,她怕他再来纠缠,更怕贺兰决的身世暴露。
“好。”
谢媛胸口酸涩,“贺兰,我对不起你。”
她断送了贺兰仪的前程。
贺兰仪因为她,得罪了裴牧之,得罪了中州裴氏,这意味着贺兰仪在魏国再也无法为官。
“媛媛,不必自责,也不要难过。”贺兰仪拂去谢媛眼角的泪水,“为官这些年来,不过是虚度光阴,除了白白领受薪资俸禄外,并没有为百姓干过什么实事,还不如离去。”
魏国清贵、实权官职,大多被士族高门所占据,庶族寒门若想得到重要,除非得到士族赏识推荐,即便如此,平民出身的官员,最高只能升任到四品,而四品官阶却只是士族出身之人的。
虽然这种情况,魏国较之宁国,要好一些,可庶民出身的官吏想要出头,依旧艰难。
“贺兰。”
谢媛仍然愧疚,她知道,以贺兰仪的才干,只要给他机会,是可以干出一番事业的。
贺兰仪把手搭把她的肩膀上,他含着笑,轻松道:“以后,我们成婚后,家就要靠你行医挣钱了,我除了会写几个字外,手无缚鸡之力,无能得很,只能给你当医童、助手,一家重担就交给你啦。”
谢媛被他逗得破涕而笑,她什么话也不说了,只是紧紧抱住这个男人。
第二日,两人安排好一切,退掉房租,收拾好行李,准备就绪时,贺兰屠嘉及其夫人陆安萍却突然来访。
两位贵客光临,谢媛沏上热茶,用心招待,她对贺兰屠嘉很是感激,若不是卫国公这位老大人的帮助,她无法如此光明正大的离开裴牧之。
只是两位老人坐下已经半刻钟,依旧没有半句语言,只是用一种奇异的眼光打量贺兰仪。
最终,贺兰仪放下手中杯盏,“卫国公,陆夫人,不知二位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恍若回神,贺兰屠嘉从怀中摸出一物,被锦帕小心的包裹着,“孩子,这是你的东西吗?”
谢媛讶异,展开的帕子上躺着一枚天然翡翠雕刻的观音,这是贺兰仪常年佩戴在身的那枚,她曾多次把玩过,不会认错,连挂绳都一模一样,怎么就到贺兰屠嘉手中去了?
“说来惭愧。”贺兰屠嘉把锦帕连同翡翠一起放在桌上,“三日前,你在老夫家中,不慎丢失了这枚观音,有仆人拾到,见其名贵,起了贪念,想要私藏,被另一个仆人告发。最后,闹到老夫这儿,老夫是来物归还主的。”
谢媛更疑惑了,物归还主只要派遣仆役送回即可,不需要这般慎重其事吧,不仅主人亲自过来,连他的夫人也来了。
“多谢国公。”贺兰仪收回观音,便不再言语。
贺兰屠嘉与陆安萍互看一眼,他说:“老夫唐突,敢问这枚翡翠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自小就有。”贺兰仪眸色轻浅,“听我娘说是我那从未蒙面、不知姓名的父亲留下来的。”
贺兰屠嘉闻言,霍然起身,“你右肩上是不是有一个新月形胎记?”
贺兰仪缓缓点头。
“能让老夫看看吗?”
贺兰仪再度点头。
两人男人进到房间,留谢媛与陆夫人在院外,谢媛看见陆夫人的茶杯空了,为她又斟满茶水。
“夫人,请用。”
陆夫人略微点头,拿起杯子轻啜了一口,便又放下。
谢媛很快从中感受到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也就不多言了,她遇到的这些贵族夫人似乎都是如此,有礼而矜持。
只是贺兰仪与他们似乎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谢媛暗叹。
院中,谢媛与陆夫人不发一言,她们都在等待,等待一个确定的结果。
很快,贺兰屠嘉与贺兰仪两人从屋内出来,贺兰屠嘉在前,情神激动,满面喜色,迎向眼含期待的陆夫人时,他点了点头。
陆夫人喜上眉梢,“孩子,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陆夫人见贺兰仪站在那里不动,再也压抑不住澎湃的感情,激动道:“我是你亲生的母亲!”
“……”谢媛忍不住看向贺兰仪,这跟你讲给我听的怎么不一样?
贺兰仪面上依旧漠然,只有谢媛,才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一抹淡淡的尴尬。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孩子,这么多年,你受苦了,娘对不起你。”陆夫人眼含热泪,她很伤心。
“陆夫人,您说我是您的孩子,您有什么证据?”
陆夫人实在没想到她日夜期盼,终于寻获的儿子,对她说的第一句竟是如此。
陆夫人哭得更伤心了。
贺兰仪暗叹,一直以来便是如此。他与旁人有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阖,外界的人事物,很少能引发他强烈的情绪波动,即便是与他有关的喜怒哀乐,也难以让他感同身受。
贺兰屠嘉拍了拍陆安萍的肩膀,在他的安抚下,陆夫人收住了眼泪。
“贺兰仪,虽然离奇,但你的的确确是我们的孩子,你身上的这枚翡翠观音是当年你满月时,老夫亲手挂在你脖子上的。还有,你左肩上的那个月芽形胎记,我那失踪的小儿身上也有。”
贺兰屠嘉初见贺兰仪时,便觉得与他投缘,他尽心帮助贺兰仪,让他与谢媛夫妻团聚,不仅是因为贺兰仪救过他,更因为他喜欢这个年轻人,他让他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