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到答案,他一挥手带着个人出去了,估计是去陆家村小区走访。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直觉胜于证据,不管对不对先去做再说。
谭享拿着尸检报告,整个逻辑框架、行文格式,甚至是那些括号里的引申解释,扑面而来的一种熟悉感。
“汤麦来过市局?”
宇唐指了指门外,小声说:“别再把他吓跑了。”
任绘显得很开心,“挺能耐的啊,宇唐,你怎么把他请回来的?”
“他自己过来的,本来要走,说外面太热了吹会儿空调再走。”
谭享笑出声,不好意思揭穿汤麦,“哦,那委屈他了,审讯室的空调不太好。”
“汤老师还说了,这个凶手对人体结构很了解,要重点排查他有没有美术或者医学基础,能精准每一根骨头的位置一定不是一般人。”
一旁的任绘正在奋笔疾书,她擅长侧写,抿人很准,正因如此她被排除在刑侦队狼人杀、麻将、斗地主、抽乌龟等纸牌游戏的队伍之外。宇唐瞥了一眼,一大堆拗口生僻的英文夹杂中文在整个画面上如同湖水般漾起波纹。
最后她在人体草图的头部着重圈下一笔,自言自语道:“如果张龙韬真的是背后黑手,盲刀案、滨海公园分尸案,那他把头藏起来的意义是什么呢?集邮么?……呕,真恶心。”
谭享说:“很多变态杀人狂也是有忌讳的,头部是一个人最重要的识别特征,或许是张龙韬害怕了,藏在起来了。”
“但是,冷静到可以独自分尸、布置现场、威胁死者的妻子,这样一个人会害怕这种东西?”任绘在本子上敲了敲,“总感觉哪里不对,瘆得慌……啧!谁把空调开到十六度,疯了吗?”
“是我。”
汤麦从门框背后的阴影中脱离出来,幽幽说道。
任绘倒吸一口冷气,当年彭洪椿没少说过他的事情,如今本尊现身,她竟然一点也不兴奋,而是心生一种敬畏,下意识叫了一声“汤老师”,说完才反应过来此人只不过是比他大几界的学长而已。
汤麦当着她的面拎起她那本笔记,在上面重重地打了两个叉。一个是单词写错了,一个是毫无根据的错误猜想。不过他的出现犹如一块吸水海绵,中和了不少有关这个案子的不确定因素。
“与其把张龙韬和王海男联系在一起,不如思考死者之间关系。”汤麦翻开新的一页,铅笔在五指间转了一圈又一圈,“曾力,无业,好赌,欠债无数,家暴成性,和盲刀案那三名死者的情况差不多,而且他们四个很可能还认识。”
谭享抬起眉毛,很惊讶他的调查速度,“可以解释一下吗?”
“我解剖过他们四个人的肺,尼古丁提取物成分几乎一致,而在盲刀案中我记得这个烟卷是一个棋牌室发给牌友的纪念品,不对外销售。所以可以合理推测他们可能是牌友,不一定很熟,但一定认识。”
“照你这么说,张龙韬倒是变成了专门惩罚人渣的英雄?”
汤麦摇摇头,“这是我作为法医的猜测。”
谭享问道:“汤麦,我就直说了,你觉得这案子和盲刀案是同一个人做的吗?”
“那些东西从网上随便一找就能轻易模仿。”汤麦双手插在口袋里,一直隔着玻璃窗在看秦妮,“不过想证明他是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也很简单。你还记得那首歌吗?”
谭享点点头,“你说的是王海男唱的那首。”
“这个信息只有我们当年经历过盲刀案的人知道,以及……”
“凶手本人。”
另半边的房间里,秦妮依旧保持之前的姿势坐在那里,如同空气一般。她意识到对面可能发生了一些事情,空洞无神的眼镜来回晃荡,始终没个重点。终于,她等来了第三波审讯。
汤麦一进去就让宇唐把碍事的桌子抬走,没了遮挡物之后,秦妮比刚才更加的局促不安,但同时也暴露出了很多之前没有的小动作,她的手一直搭在小臂上,又摸又抓,又挠又抠,两脚脚尖相互摩擦。而汤麦站在天花板的射灯之下,光芒铺在背后,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的驱魔人,不可侵犯。
对峙之后,他开口道:“我们见过。”
秦妮稍稍抬头,这张女人般漂亮的脸令她过目难忘,不由得“啊”了一声。
“看来你还记得我,但是我说的‘见过’不是在医院。”汤麦的语速比之前的要慢一倍,力求每一个字都能灌入秦妮迟钝的耳朵里去,“想起来了吗,陆家村小区,三号楼。”
歌
毒辣辣的太阳,曾力不在家的中午,秦妮偶尔会想起来要做饭,但不是她自己吃的,而是做出一种“等人回家”的姿态,以免被邻居说什么闲话再传到曾力的耳朵里,又是一顿毒打。她不得不扮演这种卑微、谦和的妻子形象,像一头默默工作的蠢驴,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当初张龙韬能够早点来找她,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米饭上的汽泡逐渐饱满,然后破裂,事实上生米煮成熟饭的时间过得很快,她在一阵高压锅扑水的呼噜噜声里反应过来,连忙用筷子支起一处可供通气的出口。好大好大的热气,整张脸都湿漉漉的,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和张龙韬的事情有一段日子了,只不过知道的人不多,曾力不在的时候他会来吃饭、留宿,曾力在的时候就自动消失,连续好几天不见人影。她一直都很喜欢张龙韬,喜欢他的聪明,喜欢他对孩子的耐心,喜欢他吃饭时开心的笑容,等等。但是曾力很快就知道了其中猫腻,还抓到过一次现行,打得张龙韬三天不能下床。她心疼张龙韬,便主动断绝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