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去娘家嘚瑟一番,到傍晚才回城。她想顺便打点酒,回去跟夫君庆祝,待来到酒馆儿打酒等候的时候,就听见背后大堂里靠角落有人说是非,隐约好像还有琼楼的事。
孙氏知道自家男人如今就跟着琼楼阁主混,也知道那人手眼通天,无所不能,左宗宣能当上知府,九成也是托了这楼主的福。这听见背后有人议论琼楼楼主,她自然要听上一听,万一这人说的是坏话,她回头把这消息告诉自家男人,这不又是一个邀功的机会嘛。
她当即侧身竖起耳朵偷听。
“……人家是卖主求荣,左宗宣这是卖子求荣,为了当官,连儿子都献出去啦。”
孙氏闻言一怔,没明白什么意思。
把儿子献出去了?献去哪儿?
“要不说,这凡成大事的,就得狠,就得绝。给了咱们可干不出这种事儿来。”
“你就再狠再绝也未必入得了人家琼楼的眼,你瞧你这长相,远不及人家左宗宣万分之一。”
“哎呀,咱们呀,少说两句吧。以后再见着,咱们得管人家叫知府大人啦,可不敢胡言乱语咯。”
孙氏刚要过去问个究竟,这时,掌柜的拿了酒来递给她,“您的酒,拿好。”
孙氏借着接酒的这功夫,稍微静了静心,想着左宗宣要做官的档口,可别因为自己惹出什么事来。即便这其中有什么,也还是回去问自家男人的好。
她回到家,房里黑着,她以为没人,跨进房门的时候正要喊人,就见黑漆漆的屋子里,左宗宣就坐在桌子旁边,直勾勾盯着她,跟个泥胎似的。
孙氏给他吓得当时一激灵,酒瓶差点儿掉地上。
“哎呀!我的老天爷呀。老爷,你怎么不让人点灯啊?”
左宗宣不说话,仍一动不动。
孙氏这下可有点怕了,她借着月光将酒放到桌上,然后点了蜡烛。回头再看左宗宣,心里咯噔一下,只看他阴沉着脸,看着门口的方向,双眼空洞洞的,像个死一般。
这情景太吓人了,孙氏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仍没反应,她再伸手到他鼻子下试探,有气儿。
她松了口气,“老爷,你这是怎么啦?”
左宗宣不语。
孙氏环视一遍屋内,发现儿子也不在,整个屋子安静的吓人。“垚儿呢?”
正这时,富贵从外跑了进来,左宗宣好像诈尸了般冲了出去,“怎么样?”
富贵隔着他看了眼孙氏,左宗宣就不耐烦的吼道:“我问你呢?怎么样啦?”
富贵忙躬下身,带着哭腔,“少爷他,他回不来了。”
左宗宣踉跄一步,跌靠在墙上,勉强撑着墙才没摔下去。
孙氏隐约感觉到什么,红着眼睛在这主仆二人间来回看,“垚儿怎么啦?”
二人不答,她瞪着通红的眼睛追问,“你们把垚儿带哪儿去啦?”
二人仍不答,孙氏这时回忆起酒馆里听到的事,眼泪登时溢出了眼眶。有关琼楼里边的龌龊事她早有耳闻,她曾经很多次偷听左宗宣与富贵之间的说话,她甚至怀疑自家男人可能早就委身给了那楼主。因为她已经不止一次发现左宗宣的里裤,褥子,甚至是他坐过的地方沾着粪便,甚至还漏血。
不过,她没敢问,她只能劝自己,只要能攀上这棵大树,又有什么不能忍的。只是,她没想到,终有一日,这男人竟连他自己的孩子都献了出去。
孙氏彻底崩溃了,她一把揪住左宗宣的衣领,“你是不是把垚儿给了那畜生啦?!”
孙氏平时对左宗宣又敬又怕,没想到今天竟敢揪着他衣领吼,左宗宣一时没反应过来,愕然看着这疯了般的女人。
“你说话,你说话呀!垚儿呢!?”
左宗宣回过神来,一把将她甩开,孙氏被甩得跌坐在地上。
“你没听见吗?垚儿不会再回来了!”
当得到确切的答案,孙氏彻底崩溃了,眼泪不住往下掉,她抬头看着左宗宣,眼神里充满了怨恨,陌生,和愤怒。
“原来外边儿传的都是真的,你,你简直不是个人!那可是你儿子,你唯一的儿子!”
这话好像戳到左宗宣的痛点,他忽然间发狂,俯身薅住孙氏头发怒道:“我可不是那废物,儿子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这个没了,还会有下一个!”
他狠狠推开孙氏,挺直腰身,面目越发狰狞,“你给我管好你的嘴,敢到处乱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孙氏盯着他运了几口气,忽然怪叫一声,冲过去掐住左宗宣脖子撕扯,“你还我垚儿,你还我垚儿!”
左宗宣的脸上脖子上被她抓出好几道血痕,富贵见状赶忙上前拉开孙氏。左宗宣疼的龇牙咧嘴,指着孙氏怒吼,“真是疯了,疯了!”
孙氏披头散发对着左宗宣怪叫怒骂,疯疯癫癫。
左宗宣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把她给我关柴房去!”
富贵这才拉着孙氏离开了院子。
当院子里恢复了宁静,左宗宣缓缓吐出口气,他攥紧了拳头,咬牙自语:“你们等着吧,迟早有一日,我要让你们全都跪来求我,求我!”
最后这声咆哮劲儿有点儿大了,就觉屁股后头一股热流涌出。他忙捂住,大喊,“来人,来人!”
小丫鬟进来,刚一靠近就闻到一股恶臭,忍不住又缩回去几步,“老爷。”
“去给我拿条新裤子。”
“是。”
天边将将擦出一抹橙红,北江镇总兵府院内,一黑影闪现,影子来到正房门前,插手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