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修许久才被放开。
禁锢刚松懈下来他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抖抖绒毛,看到男人腰部往下全部焦黑的身体和衣服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恢复着。不远处的岩浆咕嘟嘟冒着泡,焦黑的鬼手不甘地伸长着,最后还是一点点淹没在岩浆里,赤色水面恢复了平静的假象。
“你是谁?”
这是艾修自醒来第一句话。
男人将此前散落的头发撩在身后,高大挺拔的身形和斐然气度结合成浑然威严,看过来的眼神仿佛山海厚重包容。
“我名——安倍晴明,你果真没有印象吗?”
安倍晴明话音带着叹息,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艾修诚实地摇摇头。
“你认识我?”
“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还是活着的你。”安倍说着往前走。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过来,看你现在的状态,总归不是什么好的事情。毕竟这里是地狱,按理只有我这样已经死去的人才会过来。”
艾修跟着他走了两步,更前方是一片漆黑,不知来处的焦躁和不安再次涌上心头。他回头看了眼明亮却刚刚见识到危险的熔岩,脚步微顿。
“害怕吗?”
安倍跟着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向只有他手臂长的狐妖。
“我不记得你。”艾修直言。
“看出来了。”安倍沉稳地点点头。
一人一狐相视沉默片刻。
“果然还是害怕了吗?”安倍喃喃道。
他随即看向前方。
“没办法,地狱就是这样,那些鬼手是无尽时间以来被业火烧灼吞噬的亡者。我们这样已经死去的人,大抵是不会再死去的,但像它们这样,大概是另一种近似死亡的状态——它们被这个地狱同化,但又保留着不甘和怨恨。
它们会带着熔岩移动,不知疲倦地窥伺和袭击还清醒的亡魂。
光明确实是有吸引力的东西,但你要明白,距离火海越近你便越不安全。
你和我还不同,你是活人,哪怕误入了地狱,你大概不会像就这么轻易死去。”
艾修看着安倍与其说平静不如说笃定他会照做的眼神,心底有些抵触。
他不太喜欢这个人的眼神,看似温和又包容,却总让他觉得冒犯……或许是他没有和他相识记忆的原因?毕竟在他看来他们不算熟悉,所以他们在这之前是熟悉的吗?
那为什么本能总是在对方靠近时觉得违和呢?
“你此前是我的朋友吗?”艾修忽然直言问道。
安倍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垂眸掩下神色,思索片刻回答:
“……我们有着共同的理想,但实现的途径上却有分歧,我也不清楚能否称为朋友,至少我是不希望你死的,也愿意帮你离开这里。
虽然当务之急,大概是先恢复你的记忆。
你似乎连对敌的本能都失去了,地狱里的危险可不止熔岩。”
艾修看着他坦然的神情,那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终于消散了些。
曾经有分歧的话,似乎能解释他本能的不自在。有分歧却不代表彼此厌恶,眼前的人已经是亡灵,愿意保护他的话,大概是个不错的人吧?没有记忆也确实是艾修此刻最挂心和焦急的事,跟着眼前这个认识的人,说不定能更快地回忆起什么呢?
艾修还想问更多关于自己的事,但这很显然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他只能按下心底的急切,跟上安倍有意放缓等待他的脚步,走在他身边,一点点步入黑暗。
低底盘的他看不到上方男人自眼角瞥下来略带沉思的眼神。
安倍眼底闪过一丝晦涩。
警惕地小东西。
精神也比想象中更加坚韧,那样多重的手段施加,都没能改换记忆成功。不然,他替代的本应该是他最亲近之人的印象。
——
鲤伴没想到第一次见到艾修口中的鬼灯大人是这样的情况。
这位鬼神显然很信任奴良组二代目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半点缓和、很开门见山地见到他就告诉他噩耗。
“艾修和狛治在现世被袭击,艾修失踪了。”
骤然听闻这个消息,半妖周身威势险恶许多,却还能沉着反问:“有线索吗?只有修失踪?他的搭档如何?”
“被封印了,花开院带着一群阴阳师正在想办法解。”
“封印?”鲤伴敏锐地抓住重点。
亡魂不会再死,却也有办法针对性消耗,消耗得多了,也便是魂飞魄散,可以说是彻底的死了。
“封印术很高明,我大概猜到是谁动的手,也能感觉到艾修还活着。”
“需要我做什么?”
鲤伴硬生生压下焦急和担忧,冷静地问。
他不相信艾修口中效率主义的鬼灯亲自跑过来一趟只是为了给他传一趟消息。
“我不清楚他们是用什么办法把艾修困住,也不知晓他现在是什么状态,但总归,想办法解决掉罪魁祸首比什么都不做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