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操着一口方言味十足的普通话坚持地强调着,搞得陆南扬头都大了。
「大叔,我刚已经跟您解释过了,法律意义上的妇女跟我们平常说的妇女不是一个概念。」陆南扬耐着性子解释,「法律意义上的妇女,是指年满14周岁以上的女性,都可以叫妇女……」
「可她就不是妇女嘛!」大叔也急了,连胳膊带手地比划起来,「她才那么小一个女娃娃……」
陆南扬叹了口气,放弃了。
跟这样完全没有任何法律常识的人解释这些,是根本解释不通的。
为了那份他尚未完成的实践报告,陆南扬又来做了一次社会普法。人比他想像中的要多不少,一问才知道今天城中村附近赶集,有事没事的大爷大妈全跑来凑热闹了。
来问什麽的都有,而且话题往往在中途就开始跑偏,变成了「哎哟这大小伙子真帅」「多大了?在哪上学呢?有女朋友了没有?」
搞得他焦头烂额,每每都要费劲把话题再拉回到法律方面。
但是也有例外,也有人是真的来谘询法律问题的,比如面前这个坚持说自己的小侄女不是妇女的大叔。
陆南扬决定避开这个问题,继续往下问,「然後呢?您要问的到底是什麽事?」
只见大叔忽然面露难色,粗犷的眉毛皱起又松开,反覆了好几次,然後问道:「我说那个……疯子,就是精神病,犯了罪是不是不用坐牢的噻?」
陆南扬一愣,重复道:「精神病?」
「对噻,就是我们那个村头头有个癫子,脑子有毛病,一天到黑地傻笑乱叫,人家都说是精神病噻。」大叔压低了声音,却能听得出怒意越来越强,「个龟孙儿,大晚上的趁路上没有人,冲女娃娃下手,断子绝孙哩!」
陆南扬一愣,他没想到会是这麽严肃的事情,「那当时报警了吗?」
「咋个能报警噻。」大叔低声说,「女娃娃不要脸的嘛。」
就大叔说的这些情况,恐怕就算报了警,也很难有什麽结果。
强歼案对证据的要求很苛刻,往往需要受害者第一时间报警并检查,而绝大多数的受害者在报警的时候已经洗过了澡,留不下什麽有效证据。
更何况如大叔所说的那样,强歼犯还是村里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这种情况下往往警察连立案都不会给立,最多找疯子的家属协调一下就算完事。
「我就是抱不平噻,所以想问问疯子犯了法,是真的不用坐牢吗?」大叔问。
陆南扬的心莫名一揪,忽然就想起了谢泉的父亲。
不仅杀了人,还给尚且是孩子的谢泉造成了那麽大的心理创伤,然而却不用接受审判,仅仅是被关进精神病院就完了,他明明应该接受更重的处罚……
陆南扬放在桌下的手指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指腹。
不,谢泉的事已经跟他没关系了。
他有没有创伤,父亲是不是个疯子都跟他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他甚至有那麽一瞬间想对面前的大叔说,是,疯子就是不用负责,可以逍遥法外,因为这世界就是这麽蛮不讲理。但他还是把这份不理智的冲动强压下来。
「不一定的。」陆南扬朝面前的大叔笑了笑,「首先要证明他是精神病,需要专门机构出具专业的证明,不是大家都说他是疯子他就是疯子的。其次,即使他真的是精神病,也要看他犯罪时的具体情况。如果他当时没有发病,也就是精神状况正常的时候犯的罪,照样会跟普通人一样接受法律的审判。」
大叔听了似乎很开心,点了点头,没再说什麽,就这样背着手离开了。
陆南扬垂着眼帘收拾了一下桌上堆积的传单和资料,负责组织活动的王姐脸上笑开了花,一个劲儿地夸他,「有我们小陆在就是不一样,讲事情又清晰又有条理,长得还帅。以前我们办活动可从没来过这麽多人!」
陆南扬想说那是因为附近有集,但实在懒得说话,就冲她笑了笑。
边上有几个大婶听到了先前的谈话,在旁边自顾自地聊起了村里那个疯子。
「不就是憨驴吗?他怎麽还在村里晃荡嘞?不把他关起来噻?」
「关到哪里去嘛,憨驴又没爹没娘。」
「那个六院不是专关精神病的吗?咋不把他关到那里去噻。」
「那也不靠谱,那六院今天都有精神病跑出去了,不行的。」
陆南扬的动作一停,抬起头,「有精神病跑出去了?」
大婶一看小帅哥接了她的话,立刻兴奋地回应,「是啊,你不知道?今天有个神经病从六院跑出来了,现在他们整个医院的人都在找呢,还打电话报警了。」
「跑出来的病人叫什麽?」陆南扬下意识地问。
「那就不晓得了,这哪能通知我们。」
……也是。
陆南扬低下头,有些烦躁地把资料摞成一摞。
另一个大婶还在喋喋不休地跟陆南扬搭话。
「哎哟,难道你有认识的人在那边住院?那不要紧的,跑出去的是那边大铁门里的病人,不会影响住院的人的。」
陆南扬从桌上抽了两张传单,给这两个大婶一人怀里塞了一张,简洁地说,「今天的普法活动结束了,都回去吧。」
大婶猝不及防,「哎?怎麽说结束就结束了?」
「结束了,走吧。」陆南扬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