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泉不管是课程还是医务室的值班,时间都安排得很满,每天早上很早就起床离开。陆南扬则专挑宽裕的时间回去,基本上进门的时候谢泉的卧室已经关了灯,第二天醒来後谢泉又早就出门了。
於是接连两周,两人总算基本平安无事。
但房子里有另一个人在生活,依旧会留下一些不容忽视的痕迹。
比如有时陆南扬早上起来,会发现餐桌上摆着一碗面条,旁边有谢泉留下的字条:煮多了,想吃就吃,倒掉也行。
谢泉的字迹乾净娟秀,跟处方单上龙飞凤舞的鬼画符很不一样。
这不还是能好好写字的麽?还是说他们当医生的,平时写处方有一套只有业内人士才能看得懂的密码?
陆南扬挺感动的,当即取消了外卖订单,端起那碗面。结果吃下第一口就觉得还不如倒了——嘴里嗓子里全是火辣辣的。
比如有时陆南扬心血来潮,也想自己做点什麽吃的,结果打开冰箱门发现里面横七竖八地摆满了满目疮痍的生猪肉:上面被划出各种各样惨不忍睹的伤口,又被仔仔细细地用棉线缝好。数量一多,简直像什麽变态怪医的人体实验室。
比如有一天晚上陆南扬回来,一开灯就看见凌乱的书本资料堆了满地,不知道是草稿纸还是处方雪花似的铺在地面上,几乎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餐桌上有只杯子被打碎了,陶瓷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陆南扬皱起眉,把碎片扫进簸箕里,正要倒进垃圾桶里时,发现里面扔着一个地西泮的空瓶。
谢泉房间的灯已经熄了,卫生间的灯却还亮着,陆南扬走进去,不出意料地发现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酸味。
陆南扬站在谢泉房间外,能依稀听到里面传来翻身和咳嗽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敲门,只是在第二天早上给谢泉发了一条信息。
向南阳:你昨天是不是又吐了?
谢泉过了一会才回来消息。
溺:……你怎麽管那麽宽呢?
向南阳:你胃不好就别一天到晚吃那麽辣了。
向南阳:而且吃药也对胃有刺激,这东西三分治七分养,老这麽糟蹋迟早恶化,到时候你除了流食什麽都吃不了,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谢泉才慢吞吞地回了消息。
溺:你这几天都没开过冰箱吗?
向南阳:?开过。
溺:冰箱里有什麽?
向南阳:黄瓜丶莴苣,还有你那堆像恐怖片道具一样的缝合猪肉。
溺:有辣椒吗?
向南阳:……
向南阳:没有。
溺: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辣了,这都注意不到只能说你眼瞎。
陆南扬颇为无语地看着屏幕上的消息,觉得谢泉这个人总有办法把一句本来能好好说的话变得极为尖酸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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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天气很好,天空很蓝,大朵大朵的云彩棉花糖似的游过头顶,不时遮住烈日。
刚从宿舍走出来,就听见学校的大喇叭在喜气洋洋的音乐声中播报:「恭喜我校医学院谢泉同学,在全市医学临床技能大赛中荣获一等奖,为我校争取了荣誉……」
「谢泉?这名听着好像有点耳熟啊。」贾荣看向闻飞,「是不是原来大泽过生日的时候你叫过来的帅哥?」
「嗯?」闻飞摘掉一只耳机,漫不经心地问,「哪个?是小警察还是程式设计师还是纹身师?」
「……」贾荣瞪着他,「你搁这三百六十五行集邮呢?」
「大泽生日那天,当公爵的那个医生。」陆南扬随口说道。
「哦,他啊。」贾荣笑了,拿肩膀搡了陆南扬一下,「你那男朋友啊?」
陆南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麽?」
「前阵子学校论坛上都传疯了,说什麽陆二少爷包养医学院院草,什麽图书馆当众宣誓主权……」
「你真是什麽狗屁都信。」闻飞把那只耳机也摘掉,不屑地说,「不说陆哥是个钢铁直男了,就先前他对谢泉的态度……他俩要是能搞在一块我当众吃屎。」
「……」陆南扬沉默了一会儿,「其实也不用对自己那麽狠……」
如果闻飞知道谢泉现在就跟他住在一起,不知道会露出什麽样的表情。
还是,别让他知道为好。
「这什麽临床技能大赛,很厉害吗?」大泽问,「从早上一直播报到现在了。」
「再怎麽说也是市级比赛的一等奖,当然厉害了。」贾荣说,「而且听我表姐说,这比赛正常情况下要培训好几个月,那个姓谢的好像直接裸考上战场,还拿了个第一。」
「牛逼。」大泽感叹,「这就是天才和菜逼的差距吧。」
陆南扬没说话,但好像忽然明白了这阵子时常出现在冰箱里的生猪肉,以及半夜散乱在地板上的书本资料是怎麽回事。
在旁人眼里或许一句轻飘飘的天才就可以解释一切,但陆南扬知道,就算这世界上真有天才,也不是躺在床上张着嘴就能得到一切的。
谢泉很善於隐藏自己脆弱丶狼狈和努力的一面,出现在人前时,永远假装得那麽游刃有馀,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眨眨眼就能做到的一样。
人们愿意相信这世界上有天才,有上帝的宠儿,有完美男友。好像只要有了这麽个存在,哪怕不是自己,都能证明这世界还没那麽残酷无理,还有「万事顺意」的完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