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他翘起二郎腿,满屋烟味,「过来,给老子把鞋舔乾净。」
皮鞋是臭的,灰土硌牙,笑声他可以假装听不见,但疼太难忍,会让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些声音挤压在他的大脑里咆哮丶尖叫,吵得他无法呼吸,耳鸣持续尖锐。
身後传来短促的敲门声,但谢泉分不出精神去应。
那人显然是着急了,敲门的力道加重了两分,「谢泉?你还好吗?」
谢泉跪在地上,浑身发软,好不容易才勉强止住一点呕吐欲,双腿软得几乎站不起来。
「滚。」谢泉的声音哑的厉害,喉咙里带着一口血痰。
陆南扬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开始敲门,「你——」
「听不懂人话吗!」谢泉拔高声音吼道,「我出庭了!做完证了!还想怎麽样!你还他妈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门外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我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喝水?」
谢泉闭上眼,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要在胸口爆炸,喉咙里像火烧一样乾裂。
陆南扬等了一会,隔间里传来冲水的声音,然後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
谢泉的脸色苍白,眼镜架滑落到鼻尖,眼眶也泛着红,胸膛止不住地上下起伏,却还强装镇定。
陆南扬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他,「我跟保安室大爷要了点开水,没敢弄太烫,你要是觉得凉我可以再去——」
话没说完,谢泉已经抢过了他手里的杯子,咕咚咕咚喝下去了半杯。
陆南扬就站在原地等着,馀光看向谢泉背後的厕所隔间,一些呕吐物不受控制地溅到了外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胆汁的酸臭味。
谢泉喝完水,准备把杯子还回去,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视野里忽然一片天旋地转,接着眼前一黑,往前倒去。
「哎!」幸好陆南扬眼疾手快,接住了谢泉的同时也没让自己的杯子掉在地上。
「谢泉,谢泉?」陆南扬吓了一跳,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颊。
好在谢泉并没有晕过去,只是长时间的呕吐和精神上的崩溃让他浑身上下使不上一丝力气。他想挣扎一下,却一用力就开始喘不上气,胸口疼得像心脏病发作,最後只勉强攥住了陆南扬胸口的衣料。
「什麽?」谢泉说话的声音太小,陆南扬没有听清,只能把耳朵靠过去。
「药……」谢泉的手抖得厉害,嗓子也哑得不行,「在我外套右边的口袋里……」
「好。」
可是谢泉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如果放手他肯定会摔倒。陆南扬只能用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用力抱住他,另一只手往他的口袋里探。
这个姿势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谢泉的身体歪歪斜斜地靠在陆南扬的肩膀上,下巴无力地贴着他的脖颈,鼻腔里浅淡的呼吸喷在陆南扬的耳後,激得後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手上的动作也乱了,半天都没摸到口袋在哪,摸索的过程中不知道扫过了哪里,谢泉颤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这声音听得陆南扬一阵酥麻。
他从认识谢泉到现在,还是头一次听见谢泉发出这样柔软得像小猫一样的嘤咛,好似卸下了浑身的尖刺,露出甲壳里柔软的肉,任人采撷。
如果这时候有人进来,肯定会以为他们躲在厕所里卿卿我我。
不对,还是先干正事。
陆南扬费力地摸了半天,总算从谢泉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这次他看清了上面的字:地西泮片。
陆南扬不懂医,也不知道这药是治什麽的。他拧开瓶盖,抬起头刚想问问谢泉要吃几片,後者就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药瓶,仰起头往嘴里倒。
药还可以这样吃?
陆南扬吓了一跳,把水杯塞在他怀里,「水。」
谢泉含糊不清地呜咽了一声,接过水杯,仰起头喝水。喉结随着吞咽上下起伏,来不及咽下的水从唇角流出,顺着脖颈一路滑落进领口。
好在吞完药以後没多久,谢泉就冷静了下来。他的呼吸渐渐平复,神情也从混乱崩溃逐渐变成一种慵懒的迷离,像是冬日午後晒太阳的猫,眉头舒展,灰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谢谢。」谢泉轻声说,嗓音仍然有点哑,但听得出比刚才好多了。
「不客气。」陆南扬松了口气,「一会开庭你别去了,我给你叫辆车,你回家休息一下。你的证词已经做完了,法官应该不需要你再出庭了。」
谢泉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忽然笑起来。
陆南扬体贴得仿佛是他多年的朋友一样,什麽都没问。
可是谢泉清楚,他认识那麽多人,走过那麽多地方,也从来没有过一个朋友。
「笑什麽。」陆南扬问。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善良。」谢泉笑道,「这样很容易被人骗的。」
自己刚刚帮了他,这人渣开口就说这种话?
陆南扬拧起眉头,张嘴刚想说什麽,又被谢泉打断了。
谢泉眯着双眼,伸出一根食指,抵在陆南扬的嘴唇上,像一只慵懒的野猫。
「嘘,还有一件事。」谢泉的声音也轻飘飘的,沙哑里透着些迷离,「你应了。」
陆南扬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一点。用不着低头确认,他也知道谢泉说的是实话,并且他也能感觉到,从刚刚起,谢泉的东西也一直抵在他的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