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瓶药和桌上其他常用药的瓶子靠在一起,显得十分普通,好像随手拿去就能治感冒一样。
没了那个大四生,这间办公室里懂医的就只有他自己了。
把这些药藏在桌上的常用药之间,让谢泉心底里莫名涌出一股叛逆的亢奋。
谢泉闭上眼睛,把情绪往下压了压,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整间办公室的色彩单调到令人乏味,墙是白的,衣服是白的,桌子是黑的,桌子上的工牌是白的,长时间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常常让谢泉有种身处灵堂的错觉。唯有休息时间朝窗外望去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外面有活人的气息。
正是午休时间,校园里吃完饭的学生正三三两两地往宿舍楼走,还有几对小情侣呆在树荫下腻腻歪歪,谁都不肯先撒手。
然後谢泉注意到,靠近後门的地方蹲着一个人。
应该是在喂校园里的流浪猫,他伸手撒了一把什麽,就有七八只猫围了过来,亲昵的样子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麽蹭饭了。
谢泉眯起眼睛,目光钉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有一只通体纯白的小猫,看起来怯生生的,像是刚加入这个群体没多久,跟在猫群的最後面,前爪试探了几次都不敢往前迈步。
然後他看见那人笑了一下,用手轻轻拨开其他吃得正欢的猫,把一把猫粮洒在了小白猫的面前。
那笑容陡然刺痛了谢泉的眼睛。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谢泉一惊,几乎是下意识拉上了半边窗帘。
医务室门外站着个女学生,一脸的惊讶,敲门的手还抬着没放下,「谢医生……」
谢泉自知失态,很快露出一个礼貌温和的微笑,伸出手示意女生坐在对面,「阳光有点刺眼。你坐,怎麽了?」
女生这才回过神来,兴高采烈地在谢泉对面坐下,「啊对,我今天来开点布洛芬——」
谢泉看了一眼女生递过来的校园卡,「包奕奕是吧。你上周才开过一次,怎麽又来开布洛芬?」
女生赶紧说,「上次是我自己开,这次是帮我朋友开。」
谢泉温和地笑了笑,「你朋友上个月十八号来找我开过益母草颗粒。现在才月初,应该还不到她的经期吧?」
女生的脸立刻涨得通红,不光是因为自己的谎言被戳穿,还因为面前这个帅哥居然当着她的面毫无芥蒂地说出「经期」这两个字。
啊啊啊而且,谢医生真的是人吗?怎麽会有人能把每个人拿什麽药什麽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女生低着头,脚趾快要抓出一栋三室一厅了,大脑正在飞速思考怎麽逃跑才能显得不那麽刻意的时候,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谢泉眼带笑意,目光柔和,笔尖在处方单上轻轻点了一下,「如果是为了看我的话,不用找这种藉口也没关系。我会很开心的。」
轰的一声,女生的脸炸成了西红柿,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不丶不是……呃,真的吗?」
谢泉笑了笑,不置可否,低头在处方单上写了什麽,递给女生,「止痛药治标不治本,而且对胃不好。我给你开了点调理脾胃的中成药,平时也可以吃。」
女生接过处方单,像捧着什麽宝贵的签名照一样,猛点了好几下头,「好,好!谢谢谢医生!」
「去吧。」谢泉朝她笑了一下,椅子不着痕迹地向後一推,在桌子下面翘起腿。
本以为女生马上就会跑去药房,没想到女生捏着处方单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打量起了办公室四周,最後把目光落在了房间角落里的一个猫窝和猫抓板。
「咦,谢医生,棉花糖呢?」女生好奇地问,「是被杨医生带走了吗?」
棉花糖是之前的大四生在办公室里养的猫的名字。
「不对啊。」女生又思考道,「要是带走的话,应该不会把小糖的窝留在这里吧……」
啧。
她怎麽还不走?
谢泉的鞋跟在地板上不耐烦地敲打了两下,脸上却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杨学长实习太忙,没有条件继续养,就把它送给别人了。」
「这样啊。」女生的脸上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
谢泉的馀光瞥向窗外,目光重新变得冷漠。
算不上撒谎。
反正还没有饿死,不是吗?
第3章斯文败类
一下午的病号不多,只有几个女生变着花样地找藉口来开药。
下课的铃声从教学楼的方向飘来,谢泉撑在桌子上揉了揉鼻梁。
一个地中海的中年男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冲谢泉和蔼地笑了笑,「小泉啊,下班了,去吃饭吧。别老那麽用功,身体要吃不消的。」
谢泉抬头笑笑,「好,谢谢张老师。」
不久後,医务楼里陆续响起走动的声音,谢泉等到声音都散得差不多之後,合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的课本站起来,走到办公室角落拎起了那个猫窝和猫抓板,径直下楼。
云大的医务楼建得很气派,实际上却没有多少执勤医生,此时又正值换班时间,谢泉的脚踩在楼梯上的声音都能被回声无限放大。
如果有学生愿意晚上来医务楼值夜班是会给辛苦费的,因为深更半夜的医务楼真不是一般人能待得住的。
谢泉一边想着有的没的,一边加快脚步走下楼梯。
楼下不远处就有几个并排的垃圾桶,谢泉掀开盖子,毫不犹豫地把东西丢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