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山行突然想回家,看看妈妈。他坐在路边,看下午的车票,票已经售空,他只能坐晚上的火车回去了。
工作日车站人并不多,来往匆匆,着急赶路。顾山行坐着,看对面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坐了很久,他有些饿,火车站的泡面贵两块,他把水加的漫过提示的水线,吃的很慢。
晚上七点钟,陈闯电话过来,问他怎么了。
他答没事,工作黄了,想先回家,也很久没有回去了,要找一下妈妈的坟,不然被野草盖住就找不到了。
陈闯啊一声,说怎么那么突然。
顾山行没再提及没地方可住的事,陈闯解不了燃眉之急,多说无益,寒暄几句就挂了。
雷声滚过,由近及远,轰隆隆的压过火车到站声。顾山行还没检票进站,他只是在车站外的便利店待着,抬头就能看到压下来的黑蒙蒙的天,像被手推下来,近近压在人头顶。雨幕便如重压下被割开的化肥袋,雨点如颗粒般噼里啪啦的砸下来,地面渐渐汇起水流,似一汪浅池,将城市吸附在时时变动的污水面。
城市在被水洗。
水洗也不会干净。
顾山行低头,切进平台,很想跟衣不如新说点什么,他要走了,以后就不在一个城市了,见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原来见面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见不上面。页面还停留在衣不如新发的以后少联系,顾山行就没把再见发出去。
根本就没有见过,谈什么再见。
他无所留恋的扭头,提起袋子,没有准备像样的行李箱,袋子被雨水溅的有些潮。
妈妈把他从大山里抱出来,起名山行,希望他能走出那座大山,没想到他却要回去。对得起谁啊?顾山行有种这辈子谁都对得起就是对不起她的愧疚感。
“顾山行!”
顾山行在火车鸣笛声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他转身,泼天的雨,郁暗的光,在所有模糊的人影里,他认出陈如故。陈如故撑一把黑伞,扬起半边,露出一张喘气的脸,白的像一只魅,顾山行视线被他吸走,盯了半刻。陈如故快步到他跟前,被雨淋湿的手软滑,攥住他手臂,雨水连连的伞就落到他脚边。
“别走。”陈如故急促。
顾山行借着便利店的光和身后明亮的车站看清陈如故脸上的绒毛,很嫩的一张脸,顾山行摸过。只是他这会儿露出的表情太恳切,眉紧锁,呼出的气息凌乱,顾山行用拇指点他眉心,化开他紧皱的眉头。
陈如故愣一下,眼神闪躲,重复说:“事情我会搞定,你不要走。”
顾山行摇头,“我不喜欢这里。”
陈如故脸上表情僵住,雨水几乎要下到他的眼睛里,失落,可恨老天爷先把雨下了,身后大雨滂沱,他心凄凄地站在顾山行面前,听顾山行说不喜欢这里,好像连带着自己也被讨厌了。
顾山行说:“我要检票了。”他抬起脚步,手被陈如故死死攥住,不得已站定,无声询问陈如故要做什么。
“你不走。”陈如故一口咬定,“土地是不被人定义的,被定义的只有人。”
顾山行定定看他,他用一种无畏的态势说:“假使你没有讨厌到在这里待不下去,试试,未来永远神秘不可知。”
夏季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顾山行在渐小的雨势中忽觉眼前的陈如故似乎很热血,一心要留他下来去挑战某种神秘。
“住我家,住我家行吗?”陈如故直接往他手里塞钥匙,铁匙硌着掌心,要把纹路都印上去,陈如故塞的好大力,生怕他不接受。
顾山行望到他的眼睛,径自望到了一片清澈的乞求。
“我是什么人,就把钥匙往我手里塞。”顾山行几乎是说给自己听的,陈如故抓着他说:“是好人。”
陈如故默认他接受了,提着他行李就要往车上去,看上去没装很多的袋子,陈如故单手去拎,一下竟也没拎起来。震惊之余,改用双手去抬,被顾山行一把拦下,沉声道:“我来就行。”
“哦哦。”陈如故有些尴尬,说:“挺重。”
顾山行提着行李路过他道:“不到三十公斤。”
陈如故丢脸,转移话题说:“那你这袋子还挺能装。”
顾山行:“确实。”
陈如故听见他说:“可以洗几个给你。”
陈如故一面觉得袋子丑,一面口是心非道:“好呀,谢谢。”
待到小区楼下,雨已经彻底停了,顾山行先前搬行李淋的比陈如故要湿,进到家门口,包裹来不及理,陈如故怕他感冒,要他先去冲凉。
顾山行拿着换洗衣物到盥洗室,敞亮整洁,一点都不邋遢,他站在门口,环视一周,忽的在马桶冲水箱盖上看到了一个硕大的假。
空间霎时变私密,顾山行站在原地怔了很久,一直到陈如故惊慌着过来,两人挤到卫生间门口,时空才被打破重塑。
独居惯了!东西都是随便放的!压根儿没收!陈如故内心咆哮着,恨不得敲开一个地缝现在就钻进去。他红透耳朵尖,勾着头想心事,他是现在过去把东西拿走,还是请顾山行先出去一下啊?
原以为顾山行会装作没看见,谁知一句滚烫的话钻进陈如故耳朵里,问他:“吃得下?”
吃得下?还是吃得消啊?陈如故好像有些耳鸣,哑巴了,红着脸用双手推顾山行。顾山行垂眸,好笑,边让陈如故,与其说是被陈如故推出来的倒不如说是他自己退出来的。
陈如故把自己锁在门内,蹲着,抓乱一头茸软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