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澜若是往日一早就迎去扶着她了,可今日不知怎的却像是足下生根,直到那女子走到近前,赵澜才如梦初醒一般伸手去扶。
「外面天寒,快些进去休息。」赵澜说着话就将女子带进屋内。
赵澜扶着她坐在床边,女子依偎在他怀中,细细说着话,不时拉着他的手去轻抚自己的肚子,满眼都是将为人母的喜悦。
赵澜起初还能应付,到後来便不自觉的出神,脑海中翻涌的全是今日那丫鬟送来的消息。
苏融因为弄丢了他的匕首而大发雷霆。
赵澜几乎能猜想到苏融发脾气时的模样,而更令他在意的,是苏融明面上对他冷言冷语,气势逼人,暗地里却对自己赠与他的东西爱不释手,显然难以释怀。
心中郁结不知怎的竟隐隐有些松动,赵澜眼底浮现志得意满的快慰。
他就知道,苏融根本放不下他。
屋中烛火摇曳,夜风穿窗而过,怀中女子似是有些冷了,不经意间往赵澜怀中躲去。
赵澜垂下眸,时隔多日,再次细细打量起怀中女子,这是他第一个孩子的生身母亲,和他从前在京中流连过的美人相比,几乎可称得上是寡淡。
但她这幅温吞平静的性格却在这段落魄时光中给予他无尽的抚慰。
如今赵澜拥着她,所思所想,竟全是从前在京中对他热烈追求,明媚耀眼的少年,苏融就像一团炽热旺盛的火,又似雪中孤高的梅,令人不自觉会被他这般灿烂吸引,却又自惭形秽於不敢轻易攀折。
此刻,他似乎又有些厌烦平静无趣的生活了。
燕沉山靠在一处不显眼的拱门处,听着那不成调的小曲由远及近,来者似乎心情不错,浑然未觉危险的逼近。
待人影擦身而过的瞬间,燕沉山抄起麻袋就是一套,随後狠狠一脚踢出。
那人影大叫一声,救命还来不及喊出口就被一股大力踹在心口,登时眼前一阵发黑,好似一口气吊在当胸,眼冒金星哀叫着在地上翻滚。
「谁!!谁打我!救命…!救命啊!!」
赵津被裹在麻袋里,身上一拳又一拳地落下,密密麻麻如同雨点,砸下的每一处都叫他痛的几近晕厥,可偏偏下一拳又把他给揍清醒了。
燕沉山刻意收着力气,否则两三下就能把赵津给打死,如今眼见赵津哀叫不绝很快就要引来旁人,这才又狠狠踢了一脚,赵津惨叫声戛然而止,晕了过去。
燕沉山看也不看他,转身走入黑暗之中,只是几个起落,便如同那夜枭一般瞬间翻墙出去,不见了踪影。
至於那赵府怎麽乱,他是一点都不在意了。
虽然他更想揍赵澜,但燕沉山又怕揍了以後赵澜反而能以此为藉口去向苏融博取同情,万一苏融真心软了呢。
燕沉山默默将这笔帐记在心上,松了松紧握成拳的右手筋骨,趁着夜还未深,匆匆回去别苑。
燕沉山一进门,就看见苏融披着狐裘坐在正堂,细眉紧蹙,死咬着下唇不吭声,唯有那双清亮的眼中透着几丝不安,林大则站在一旁也是满面焦急,然而在看见燕沉山的刹那,林大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是狂喜。
「主子!人回来了!」林大急急忙忙去唤苏融,谁知苏融也早已看到了燕沉山。
二人目光相对瞬间,又匆匆移开。
苏融冷着脸不吱声也不动作,就这麽冷冷地看着燕沉山,唯有他狐裘下紧握着的手泄露了他此刻的心绪。
旁人无从在意,燕沉山却敏锐地感知到苏融在见到他後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这是在担心自己?
燕沉山心头荡漾,面上却也不显,一步步走回府中。
林大又急又气,跑来就是给了燕沉山一拳,垂在他的肩膀上,怒道:「你跑哪里去了!让你去送个信,天黑了都不回来!我还以为你跑了,不就是一样东西没了吗,你要是真没拿走,只管和主子说,主子查明後必不会冤枉你,何至於……」
燕沉山侧身躲开林大的拳头,淡淡说道:「我没偷。」
神态从容,面色整肃。
说罢,燕沉山步步上前,走至苏融面前,忽地一步斜跨就这么半跪着,仰头看向面色冷然的苏融。
苏融抿唇不语,齿尖却不住研磨下唇,一双明亮的眸子已经褪去血丝,此刻只余如月色般轻柔的雾。
「我没有偷拿东西。」燕沉山再次开口,神色却温柔许多,「我下午在找铁匠铺,想为主子重新打一把匕首,虽银两不够,但因我的疏忽而导致失窃,主子罚我也是应当的。」
「主子若是还生气,不如再打一掌。」
说着,燕沉山又得寸进尺地将自己面颊凑去,更是刻意送上自己早上刚被掌掴,此刻还留有红痕的半边脸,此时借着红烛一照,生生将那三分的红给印出了七分的惨。
苏融望着那半张脸,心中忽地升起一股愧疚。
林大在一旁已经看傻了,只见自家主子犹豫半晌,又借着灯火看了片刻,终於出声道。
「罢了,此事揭过,不分是非打你是我……是我不对。」苏融轻咳一声,拢着手道:「你随林大去我书房取药,将脸敷一敷,明日准你休息一日。」
说罢,苏融便僵硬着迈开步子离开,好似身後有猛兽在追他一般。
燕沉山站起身来,方才的卖乖讨巧之色瞬间消散,又是一派从容不迫的模样,只是那目光却沉沉地不知在想什麽,望着苏融离开的方向动也不动,像是在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