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燕沉山又绕道苏融身边,站在他身後躬身抬手,高大的身躯宛若一座小山,在烛火下更显魁伟。
「主子,夜深露重,还是早些歇息吧。」
赵澜被他这幅明晃晃地送客姿态惹怒了,想当年昌永侯府不曾败落之际,他赵澜走哪儿都是要被捧着的主子,谁曾想今日一个家仆竟也能给他脸色看,当即压抑不住心底怒意,倏地一下站起身,对苏融道:
「绒绒,此等蛮狠的家仆你是从何处寻来的?竟也能安排主子的事儿了,往後岂非要越过你去?还是尽早立立规矩才好!」
苏融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他不是个严苛之人,但燕沉山的确太没规矩了,从前也只当他是个异族人,天性自在惯了,如今想来若真让燕沉山习惯了,日後冲撞了什麽贵人,自己若不能保下,岂非惹-火上身。
只是……燕沉山是他的家仆,赵澜这番话听在他耳中着实不舒服。
苏融冷了脸,还不待开口,就见燕沉山一转身,竟是直接半跪在自己身前,动作利落又爽快,可偏偏出口的话却好似十分委屈。
「主子若是生气,只管责罚就是,沉山既已签了死契,便是主子的人。」
是了,他是苏融的人,何时轮到赵澜置喙。
苏融深呼吸,伸手按在燕沉山的肩上,「你不曾做错什麽,先下去吧。」
赵澜在一旁已经脸色铁青,眼见燕沉山施施然站起,温顺地应声而退,临走时还刻意投来目光,分明是故意在苏融面前装乖卖巧薄取同情!
再加上他身上穿的那件衣服……
赵澜隐约记得,他从前看到过那件料子,那时苏融还说要给他做一身衣裳。
如今,竟是穿在了这低贱的家仆身上!
燕沉山离开时刻意没将门给带上。
赵澜握紧双拳,齿关紧扣,用力咬着仿佛都能琢磨出铁锈味儿,可偏偏苏融坐在那边出神,竟是一点要解释的意图都没有。
赵澜闭了闭眼,努力抹去脸上残存的阴鸷,转而换上那副深情模样,「绒绒,我知你生气,我已经和家人说过了……等她将孩子生下,我就将她送走,孩子以後随你姓,认你为父,我们还是同从前一样,好吗?」
苏融身子猛然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赵澜,「从前?你做了这种事,倒是有脸来找我和好?!」
苏融愤愤一甩袖,拍开赵澜的手,怒而起身道:「你以为白送我一个孩子我就能当做什麽都没发生?」
赵澜也急了,眼见苏融又要发作,紧忙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他。
赵澜身量高大,虽不及燕沉山,却也能轻轻松松锢住苏融,更何况此时苏融腿上受了伤,更是不方便挣-扎,赵澜很快就将苏融整个拥入怀中,不顾苏融的挣-扎,紧着说道:「你为何总要曲解我的意思?」
赵澜紧蹙着眉,「绒绒,我知你恨我是因那事,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当着诸天神佛起誓,等孩子出生我便将她送走,与她再无瓜葛,一心一意与你过日子,敬你爱你,那孩子,就是我们两人的子嗣後代,他将来也不会知晓自己生母的事情。」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赵澜说的恳切,落在苏融耳中便更加羞辱,仿佛他真惦记那什麽孩子,明明被背叛的是他,赵澜说着却仿佛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苏融挣-扎几下难以脱身,索性喘着粗气冷笑道:「机会?好啊,你现在去医馆买上一帖落胎药,将那孽种打了,我就给你一次机会,怎麽样?」
赵澜语气冷硬,「那孩子已经胎像平稳,你现在让我去给她落胎,岂非是要了她的性命?!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若是出了人命,你心中难道能好过了?」
苏融鼻尖发酸,赵澜字字戳心端的是大义凛然,更是能高高在上地指摘他罔顾人命。
「你是为那女人着想?」苏融红着眼冷笑,愤怒已然侵蚀了他的理智,眼前的赵澜更令他齿冷,「我看你和你一家子都只着想那未出世的小孽种吧?」
「什麽孽种,绒绒你不要这般说,这是你与我的孩子。」赵澜蹙眉道。
苏融咬牙推开他,赵澜被推了一个踉跄,向後退几步,小腿撞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巨响。
「你为那女人着想,为孩子着想,就是半点不曾为我着想!」苏融恨恨拿起一个酒杯,吼着砸在赵澜脚下,「你要是真为我想,早就在那女人有身子的时候就该处理了!拖到月份大了,倒是来覥着脸逼我认下孩子?」
「赵澜,你当真是无-耻至极!」
苏融说到後面,声音都发着颤,最後一句吼出来已经令他浑身脱力,颓然坐下。
苏融心口剧烈起伏,伸手朝着门外一指。
赵澜几经犹豫,还是来到苏融身边,俯身将方才激动间落在地上的大氅捡起,抬手扫去衣上灰尘,轻轻盖在苏融肩上。
「绒绒……我喜欢你不假,我知你委屈。」赵澜看向苏融的脸,此时苏融侧身而坐,半边身子隐在阴影中,瞧不见脸色,只依稀能分辨出那一道瘦削的下颌,恍惚间有晶莹滑过。
「我再去想想办法,你……你别生气,安心养伤。」赵澜说罢,深深看了一眼苏融,落下一声轻叹,转身离去,留下满地狼藉。
赵澜刚出门,没走两步就在转角处差点撞上一道人影。
「谁?!」
赵澜惊惧不已,他竟是没发现那处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