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顶上听了片刻的诸非相笑嘻嘻地出声,下面两人仰头,诸非相倒挂着对他们招手,翻身跃了下来。
顾惜朝和张厚心一惊,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背後谈论人最怕的便是被当面逮住,即使没有说什麽坏话,但他们依旧担心诸非相也许很讨厌被人在背後谈论。
诸非相懒洋洋地倚着柱子,若有所思道:「你们私底下原来是这麽谈论我的?我看起来莫非很弱?」
私底下的谈论并不是只有方才那一会儿。
张厚心乾咳一声:「大师自然不弱,只是六分半堂是一个组织。」
江湖一大半组织皆与六分半堂有那麽一层关系,只要打出六分半堂的名号,鲜有人敢撄其锋芒,一人之力与其相比,无异於蚍蜉撼树。
诸非相笑道:「这又有何比不得?」
张厚心默然。
大师的话像是说以一人之力挑战六分半堂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对曾经单挑恶人谷众和无牙门众的诸非相来说,那确实轻而易举。
人人都有上限,但诸非相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里。
顾惜朝道:「那你如今在江湖上是什麽地位?莫非已经比得过六分半堂了?」
诸非相笑而不语,右手一转,一张红封请柬出现在两指之间,他转着那张请柬,对顾惜朝挑挑眉:「这是六分半堂递来的请柬,他们想请我赴一场宴。」
张厚心面色微变,顾惜朝却并未思考太多,惊讶问道:「你要去汴京?」
「去什麽去。」诸非相手一转,请柬消失不见,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天这麽冷,便是雷损亲自来请我也不要去。」
张厚心松了口气。
六分半堂发来请柬算不上一件好事,宴会可能是招揽宴,却更有可能是鸿门宴。
顾惜朝道:「去汴京能见到苏大哥……不知道他如今病情如何了。」
诸非相眨了眨眼:「看来你喜欢苏梦枕比喜欢我还多了。」
顾惜朝:「……我倒没有多喜欢你,苏大哥是个好人。」
小小年纪就不坦率。
诸非相似笑非笑,没有多说。
晚饭过後,诸非相又打算去外闲逛,张厚心出现在他外出的道路上,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诸非相想了想,朝他招招手,运气飞身离去,张厚心微愣,紧跟其後。
两人此起彼伏,一前一後,最终在城外停下。月色皎洁明亮,山风凛冽呼啸而过,张厚心疑惑万分,不知道诸非相为何要来到此处。
诸非相转过身,笑盈盈地朝他招手:「既然跟上来了,那便陪我走走?」
张厚心上前,两人并肩而行。
「大师有时夜里外出不回家,难道是在这里……?」
诸非相点了点头,指向远处若隐若现的轮廓:「看见那里的破屋了麽?顾惜朝和红袖曾经便住在那里,那段时间我也是在往山里跑,隔了几天没去遇见顾惜朝,跟着他到了城郊,这才发现他们住在那里。」他微微笑了笑,「倒也挺有缘的。」
张厚心呆愣愣的,他实在不明白夜里的山间有什麽好吸引人的,竟能让诸非相夜里不睡觉也要往山间跑。
诸非相轻车熟路,在黑夜里顺着崎岖的山路向深山内走去,林间漆黑不已,偶有月光自枝桠缝隙间洒落而下,张厚心看着前方的身影轮廓,心中的疑问翻腾不息。
他忽然发现尽管他是最初遇见诸非相的人,但对这位来历不明的年轻人的理解算不得多。
诸非相为何要前来深山,为何总是不归家,他到底在做些什麽……若是诸非相不说,仅凭那些传闻,没有人能弄懂他真正的想法。
两人沉默而行。
张厚心几乎忘了自己一开始打算说的话,只是安静地跟随在诸非相身後前行。
山间多虫蛇,但诸非相带起路来大大咧咧,甚至还有闲心解释:「这条路我走过许多次了,身上有虫蛇讨厌的气味,不必担忧。」
张厚心默默颔首,半刻後发现诸非相看不见,便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是有想说的话麽?为何不说了?」
诸非相的声音似乎隔了很远传来,张厚心正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闻言缓了半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大师说收到了六分半堂的请柬……不知上面说了些什麽?」
张厚心提起正事。
诸非相笑吟吟道:「莫非你担心我把你交出去?」
张厚心立刻否认:「您救下我之後,我的命已经是您的了。即便您当真要将我交出去,我也毫无怨言。」
诸非相「哦」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张厚心反思自己是否有说错话的地方,又犹豫自己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他所在的杀手组织与六分半堂是同袍兄弟般的关系,诸非相救下张厚心,在得罪了杀手组织的同时也得罪了六分半堂。如今六分半堂向诸非相发来请柬,张厚心不能坐之不理。
诸非相回过头,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向张厚心头顶的感化值——比他第一次见到张厚心时上涨了许多,某种程度上这也意味着张厚心对目前的生活感到满意。
他收回视线,懒洋洋地开口:「你莫非是在担心我?这倒不必了,我不至於让你来担心。」
张厚心欲言又止,终是道:「您此次拒绝邀约,六分半堂决不会善罢罢休,除非您有比六分半堂更有力的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