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
诸非相从怀里掏出几盒药膏扔进他怀里:「如果我不说的话,你难不成会一直忍着不说?」
顾惜朝一手搂药膏,一手下意识地抚上膝盖,被看在眼里的诸非相伸手一敲脑袋,不痛不痒,却让顾惜朝鼻间猛地泛上一股酸意。
「小小年纪,掩饰的倒挺好。」诸非相眸中闪过笑意,指了指廊上的热水,「年轻的时候要多注意啊,等老了就不好受了。是你自己收拾还是我来帮你?」
顾惜朝低头不看他:「我自己来。」
虽然这麽说,但顾惜朝力气小,将膝盖处擦拭乾净後自己动手涂药膏仅仅是把药往腿上糊,半点用没有。诸非相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从顾惜朝手中抽出药膏,半蹲在地上缓缓地帮他揉起来。
他从前也有过相似的经历,但那时不会有人帮他,疼得受不了,夜里辗转反侧,瞪着黑漆漆的屋顶忍耐。
诸非相见到顾惜朝,便想起了以前的自己,除此之外,顾惜朝头顶耐人寻味的感化值也让他十分在意。
那夜顾惜朝猫在巷子里寻觅猎物,诸非相在他头顶瞧了好一会儿,那小段时间顾惜朝头顶的感化值涨涨跌跌,总体上却以飞一般的速度下跌,小小年纪就表现出难以想像的复杂。
诸非相那时便对他起了兴趣。
大体上来看,顾惜朝是个早熟稳重,自尊心重,小小年纪便有诸多想法的孩子,心理年龄在同龄人中遥遥领先,和这样的人说话大约会省事很多。
诸非相手上帮顾惜朝揉膝盖部位的淤青,後者撞伤有段时间,之後又从未养护,膝盖处青紫交加,肿得不象样子。除了膝盖,其馀部位也有划伤冻伤,尤其是露在外面的双手,满是冻疮,近看时略显骇人。
他的视线扫过顾惜朝放在腿上紧握的双手,眉毛一扬,心想这小鬼除了手应该还有脸也要涂药膏,怎麽一点儿不见动弹?莫非是被伺候上瘾了?
诸非相想着,开口嘱咐,同时抬起脸来:
「你别闲着,手和脸也——」
他的话语在看见顾惜朝的脸戛然而止。
只见少年咬着牙,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在诸非相抬起脸时眼泪恰好夺眶而出,顺着脸颊落下,滴在布满冻疮的手上。
诸非相:……
顾惜朝在诸非相带着些许愕然的目光下抬手拭泪,然而眼泪越擦越多,滚滚而下,他索性自暴自弃,红着眼别过脸,任由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诸非相心情复杂,以顾惜朝这般有自尊心的小孩,能当着他的面落泪,想必是受了许多许多的委屈,这才一下子发泄出来。
他沉默着,继续手上的动作。
半晌後,诸非相决定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耽误疮伤的治疗,於是开口道:「除了膝盖,手和脸也要抹冻疮膏。」
顾惜朝已平息好情绪,脸上发烧,闻言松了口气,点头回应,拿起一旁长廊上的药膏,自己开始抹药。
春风拂过庭院,白云苍狗,天空高远,树木葱茏,簌簌作响,廊下一片静谧。
很久很久以後,顾惜朝依旧记得这一天。
无论之後诸非相在别人眼中是什麽模样,或许我行我素,或许喜怒无常,或许脾气古怪,可在顾惜朝眼里,名叫诸非相的年轻人一直是个温柔的好人。
第21章未来探花他债主(五)
◎天降亲戚。◎
虽说顾惜朝少年老成,一切都靠自己做决定,但他在红袖眼里还是个孩子。
因此红袖在稍稍好转了些後,亲自来与诸非相见面,顾惜朝神色暗藏紧张,站在红袖身後盯着诸非相,大约是想朝他使眼色,但诸非相毫无反应,朝顾惜朝笑了笑,将红袖请进院子,合上院门,把顾惜朝关在了门外。
顾惜朝慌张地在原地打转。
他虽然明白自己没做什麽坏事,但依旧害怕红袖会因某件事对他失望——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不知道诸非相会对红袖说些什麽。
三天前顾惜朝在诸非相为他擦药时落泪,之後两人都没有谈及此事。那时顾惜朝认认真真地写了所有借条,诸非相坐在一旁懒洋洋地看他写,教了他许多字,但之後这三天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顾惜朝看见诸非相的次数还没有宅子里那位引路人张的次数多。
引路人张叔名叫张厚心,性别男,年四十五,来历不明,沉默寡言,性格和善,手心有茧,偶尔露出的胳膊时能看见伤疤,这让顾惜朝想起整日厮杀的江湖人。
但总体上来说,顾惜朝与这位张大叔相处得还算和谐,後者并未对他们母子发表任何意见,仅仅是普通地为他们准备吃食,他们三人相见的次数也不多。
这偌大的宅院,三天里空荡荡的像只有他们母子二人。
顾惜朝在门外紧张地来回转圈,半晌後觉得无聊,便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之前新识得的字。
当他把诸非相教他的字顺畅地写出来一半时,院门吱呀一声,红袖从中走出,看见顾惜朝蹲在地上握着树棍的模样和地上工工整整的汉字,露出带有夸奖意味的笑容。
顾惜朝从原地蹦了起来,他注意到红袖双眼微红,但笑容轻松明朗,让他也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诸非相的脚步声随後响起,赤色袖角露出一截,顾惜朝立刻用脚蹭开土地上的字迹,然而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些期待,连带着抹去的速度也放慢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