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这位外孙本是秦淮人士,今年初才被送至在京城为官的外祖父府上。他会记得此人姓名,全因此子异於常人,是个彻彻底底的痴儿,二十岁的年纪,连话都说不顺畅,更别说读书识字。
有好几次回府的路上,秦寒之见那痴儿在小巷中被几个顽童欺辱戏弄,像极了幼年的自己,手无寸铁,无有自保之力。
宴饮上来者众多,户部尚书又是朝中炙手可热的重臣,别说收到邀请,就是不在名单上之人也少不得想尽办法前来露脸,早已出宫立府又一心太子之位的大皇子鲁王自然也在席上。
席间,鲁王以皇兄的身份朝秦寒之敬酒大谈兄弟情谊,秦寒之无法,只能饮下鲁王的人送来的酒水。
呵,结果就是他眼前这下场。
他发现不对後立刻托辞离开筵席,却被人裹挟至这间屋内,房门从外面落锁,他屡次尝试都不能脱身,可恨他带来的随侍早被鲁王的人藉口支开,否则又怎会如此。
身上愈发燥热,秦寒之双目赤红,他心烦意乱之际,忽然听到屋外传来几个熟悉的顽童说话声。
他正欲出声唤人,房门忽得嘎吱一响,屋内隐隐漏进天光,转瞬却又重新合上。
秦寒之心中警惕,压住药性寻声朝门口看去,就见一个身形颀长却梳着垂髫小髻,一身大红圆领袍,脖子上还挂着一块明晃晃猪头金牌的痴儿傻愣愣站在房门背後。
这痴儿不是南淮笙又是谁。
秦寒之一时间不知该觉得庆幸还是不幸,痴儿虽不能助他离开,但也不至於能威胁到他。
他心情烦躁,体内的药性几乎快抑制不住,欲张开抓牙将他拽入深渊,就在这时,那痴儿结结巴巴地朝他说了句什麽。
「你还好吗,或许要叫个大夫?」
南淮笙不太确定自己现在所处的是什麽地方,但屋里似乎只有这个疑似被下药的倒霉蛋,这人怎麽看都需要一些帮助,於是他又换了个说法重新问上一遍。
结果那人半句话都不回答,只是警惕地盯着他,仿佛他是什麽穷凶极恶的登徒浪子,要做什麽乘人之危的勾当。
他对天发誓,作为一个正直善良的公民,他绝不是那种人!
「我丶我这就去帮你叫大夫?」南淮笙再次尝试和这位疑似被下药的倒霉蛋沟通,双手背在身後用力扒拉门框,祈祷这门立刻从外面打开。
万幸,倒霉蛋出声了。
「快出去,药性已快压不住……」
这句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秦寒之双目红得如同滴血,青筋暴起的五指轻易将屏风抓破,他靠坐在地上,毫无章法地撕扯着身上的衣袍。
「这麽严重的吗?!」
南淮笙急忙过去查看倒霉蛋的情况,他记得电视剧里说这种毒不解可是会死人的!
「让你出去!」
秦寒之狂躁地挥开南淮笙的手,这痴儿虽痴傻,却十分受户部尚书疼爱,今日他若是伤到这痴儿,才是真让鲁王的诡计得逞了。
南淮笙被挡得朝後退去几步,他算是明白了,原来刚才不是这倒霉蛋不回答他,是他根本听不明白这倒霉蛋在说什麽,这倒霉蛋自然也听不懂他说的话。
所以他俩这是口音差得太大,鸡同鸭讲。
南淮笙深吸一口气,决定日行一善,刚才没有机会给那几个小屁孩儿宣讲仁爱友善的传统美德,现在至少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
「你自己动手解个毒啊兄弟,」南淮笙蹲到倒霉蛋旁边,抓起衣摆就给他扇风降温,一边催促道,「我看剧里都说排出药性就能解毒,门从外面反锁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大夫的,你快动手!」
秦寒之只觉得浑身灼热,掌心滚烫,口中溢出燎人的气息,他却千方百计也寻不到排解的埠。
「兄弟你坚持住,一会儿肯定有人发现我们的,到时候就能出去了,你挺过去就能找到大夫了。」
这聒噪的痴儿竟然还不离开,是听不懂吗……
是啊,这是个痴儿,痴儿又怎能听懂他的话。
是他烧糊涂了。
恍惚间,秦寒之只感觉有一阵阵凉风袭来,让他如沐甘霖,妄想着拥住那缕清风。
他不自觉地朝清风袭来的方向靠近,那股郁结难耐的燥意终於寻到出口,恍惚间让他心痒又舒畅,只愿沉浮九霄不愿醒。
不知过了多久,秦寒之终於找回一丝清明,一低头,便发现不知何时那痴儿已被自己抱在怀中。
「兄弟,你好没好吱个声啊!」南淮笙焦急地催问着,倒霉蛋不累他都累了,这是人干的活吗。
耳边的声音让他面颊发烫,隔着锦帕传来的温度燎得他双掌发麻,南淮笙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快要撑破胸腔。
秦寒之脑子里翁的一声,理智终於回笼,只见他自己的一只手被另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捧住,正不由自主地为自己缓解药性。
秦寒之:「!」
咚的一声巨响,秦寒之整个人撞在背後的屏风上。
屏风倒地,南淮笙顿时被吓了个正着,脑子里什麽嗡嗡乱叫的胡思乱想都消失个乾净。
「诶,」南淮笙震惊地看向那倒霉蛋,心有馀悸地说,「好了你说一声啊,吓死我了。」
见倒霉蛋现在看上去已经无碍,南淮笙着实松了一口气,他卸力地靠坐在身後那张罩着秀了蝴蝶花鸟薄纱帷帐的床榻上,丢开用来包裹倒霉蛋手掌的锦帕,上面已经脏污不堪,不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