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竹喧没注意到这份异样,将侧边的帘幕掀起,仔细张望了许久,确定河上除他们身下这只小船外,再无其它,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扯了扯他的衣袖,好奇地问:“我记得我们没游这么远啊,怎么金氏的商船连影子都没了?”
寇骞不自在地轻咳两声,解释道:“某割断了船帆处的纤绳,船帆放下迎风,船自然停不下来。”
“难怪要等起风才走。”她恍然地点点头,将手掌探出去感知了下风向,想要借此推断金子熹被吹到哪个方向,奈何她辨不清东西南北,亦背不出樊川郡的河道流域,只能悻悻地收回手。
她将换下来的湿衣裳卷起塞到边角,挨着船壁躺下,将一旁的被褥扯过来,寇骞习惯性地帮她掖上被角,待收手时,却撞上她略有些疑惑的目光,“你不用盖吗?”
被褥只有一床,倘若要把他也盖进去,必然得是近到肌肤相贴、共枕同眠的地步,若放在其它时候,他定会干脆利落地凑过去,可偏偏是现在,他尚未能将那点身体的本能制住,只好神色狼狈地往后躲了点。
“……不用,某不冷。”
“真不用?”崔竹喧狐疑地望了他一眼,“那你晚上可不许偷偷抢我的被子。”
她还记得上回某个人就是明面上将躺椅让了出来,结果背地里搞小动作,在扶手上刻了他的名字,还敢以此为由和她争夺躺椅的所有权,有此前科,她不得不防,说不准这个小贼就偷偷将被子掳了去,然后第二天推说是她睡相不好,将被子踢过去的。
她满目的不信任,逼得寇骞无可奈何,只能紧挨着另一边的船壁侧身躺下,将长刀隔在中间,形成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以自证清白。
有风自微微晃动的竹帘外吹来,将两道清浅的呼吸混到一处,他渐渐被笼罩在隐隐约约的、惑人的香中,心绪愈发不宁,正是此时,身后却有一声极轻、极小的响。
是她翻身时不慎碰到刀了?
寇骞犹豫着要不要把刀再往自己这边挪些,好让她躺得更舒服点,可又是一声响动,他立时确定,是她故意将刀拿开了,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什么这么做。
下一瞬,他的肩头被小心翼翼地覆上了被褥的一角,然后是一具温香软玉贴着他的脊背,环住他的腰腹。
寇骞浑身一僵,连呼吸都乱了几拍,“……簌簌?”
崔竹喧自以为的隐秘动作被倏然揭穿,顿时生出一股恼怒,也不管该被仔细盘问的对象应当是她,反倒先发制人,往他的肩头咬了一口,以示惩戒,然后恶声恶气地开口:“你要是因为受凉病倒了,难道要我亲自划船到岸上吗?不许动!”
寇骞吃痛地闷哼一声,乖顺地不抵抗、不挣扎,竟是低低地笑了几声,然后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十指交握。
“嗯,小祖宗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夜无梦,醒时已是天光大亮。
许是不必时时刻刻提防着金子熹,又或是她弄丢许久的贴身护卫终于寻回来了,连日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只觉神清气爽。
弗一撩开竹帘,便撞见一片蓝盈盈的天,映得河水也翠得出奇,而天与水中间,是个正在躲懒的船夫,半倚靠在船壁上,慢吞吞地剥着橘子,瞧见她来,便将本要喂到自己口中的橘肉掉了个头,递到她面前。
“小祖宗安好。”
哦,这会儿倒是记起要晨昏定省向她问安的事了,先前出个门都晓得要将缺的问安提前呈上,偏上次撇下她,一个人跑回白原洲,缺了这么多天的问安也没见他补上,由此可见,这是个一点儿不守规矩的外室,但凡她少盯一眼,他就能把自己外室的身份忘到九霄云外去。
崔竹喧低眉咬下橘子,深觉要时刻警醒着他,让他安安分分地任她搓扁揉眼。
她忽而抬起一只脚踩在他的膝头,颐指气使道:“腿疼。”
寇骞微愣一下,挑眉看她,目光意味深长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显然不信这个蹩脚的借口,她顿时蹙起眉,声音带了几分不悦,“寇骞!”
“在呢。”
他歪着脑袋低笑几声,在布巾上擦去了指尖残余的橘子汁,而后握着她的脚腕,将绣鞋脱下,指腹从她的脚底开始,一寸寸揉按过去,力道不轻不重,可单脚站立在平地上尚难维持平衡,更遑论是这起起伏伏的船只,她没坚持多久,就感觉整个人开始摇摇晃晃了。
要是当着他的面摔跤,她这个妻主岂不是颜面尽失,她急急地想收回脚,这个表面乖顺,实际一肚子坏水的讨厌鬼就抓着她的脚腕不放了,分明是想看她的笑话!
“你快松开!”
“还没按完呢,小祖宗再等等?”
“你——”话音未落,也不知船只是乘上了哪一个浪头,剧烈地摇晃一下,寇骞那厮倒是坐得稳稳当当,偏偏她孤立无援,边上连个能个扶的东西都没有,不出意料地栽倒下去,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没砸上硬邦邦的木板,而是摔进了他的怀里,被他紧紧地扣住腰身。
“看来小祖宗不只是一条右腿疼,是浑身上下都疼得难受,”寇骞用玩味的目光看向她,指尖顺着她的脊骨一寸寸抚过,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用来逗她,提议道,“反正时辰还早,不如某仔仔细细帮你按一遍?”
他的手不安分地游走起来,崔竹喧正值气头,张嘴便要将这个讨厌鬼劈头盖脸地数落一顿,岂料,这边横眉竖目的怒容刚摆出来,便倏然绽成了眉眼弯弯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