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第一次无故杀人,果然违反规则。”他用衣袖擦了擦自己唇畔,米白的布衣被血色染成铁锈般的暗红,“本来打算用几天慢慢杀,好在嫌麻烦一次性都弄死了,不然这样的痛每天来一遍,谁受得了。”
他翻过身,尝试借冰床撑起自己的身体,试了几次却依旧摊在了原地。
笔仙实在疼得没有力气,干脆就用这个姿势趴在了冰床边,手肘盖住他半张脸,遮挡了血迹,露出苍白至极的脸色与点墨般的眉目。
他微敛眸时,上挑的眼尾弧度便愈加明显,笔仙微喘着气,长睫下的瞳转向明书放在卷轴上交叠的双手。
那双手久不见光,十指修长,唯一深一点的颜色凝在食指根部,在缃色卷轴上,显得——很干净。
比他的手,干净很多。
笔仙静静的凝视了那双手看了很久,然后伸出自己沾满血迹的手,牵住了明书。
他怀着恶劣的心思,将血迹抹上明书指尖,牵着明书的手摩挲他食指那块肤色不均的地方,“明书。”
笔仙微抬头,将衣袖垫在自己额下,抬眼看明书沉睡的脸,眸光渐沉,“你以前……是不是戴戒——”
“轰”的一声!
笔仙立刻停住话音,所有鲜红屏幕瞬间消失,他暗自感叹一句来的如此之快,便抬手擦干净自己的面庞,在一声接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里摇摇晃晃撑起身,缓慢的走向灵洞口。
隔绝灵洞与风雪的山石已经裂出了蛛网般的缝隙,来人没收力,继续用蛮力一次又一次的砸着。
头顶山石震动抖落,笔仙咽下顶上喉口的血,在身后下了一个禁制,才展开扇面,开了灵洞山门。
巨大的石门缓缓展开,泄入寒风白雪,笔仙用净衣决整理好了自己身上最后一分异常,才跟门外裴铮对上视线。
裴铮如墨般的发丝跟肩头薄雪堆积,拳头一片血肉模糊,点点滴滴的艳色滴落,像白雪里绽开的红梅。
笔仙在凛冽的风里摇扇,面对裴铮罕见的森冷神态,如常笑弯了眼。
下一瞬却被揪住了衣领,背部猛地砸在了崎岖的石壁上!
折扇掉落,在雪地上砸出轻响,笔仙极轻的吸了一口气,吞下喉口反涌上来的血腥,对怒目而视的裴铮笑开了。
“这样生气做什么,裴铮?我只是私情里更偏向公道罢了。”
“你知晓他不会做这些,你知晓我们什么局面,你知晓仙魔大战在即应该去做什么。”裴铮字句加重语气,他甚少动怒,眼下看着笔仙无所谓的神色,衣领拽的越来越紧,声音也越来越冷。
“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裴铮几乎将笔仙勒的喘不过气来,“理由呢。”
“……裴铮,我再说一遍,我占理,公道在我这。”笔仙抓住他的手,寸寸捏紧,骨节发出脆响,“放手。”
“公道?”裴铮冷笑起来,“公道是什么,公道不应该是定论之前先察死因,不应该是大敌当前先联手抗敌,不应该是眼见一个人为仙门征战十年却被污蔑而帮他去证明清白吗!你与他自小相识,明明知晓他为人,却轻飘飘一句话来毁了他,你算什么朋友,你把他置于何地——!”
“毁了他的如何是我!”笔仙猛地推开裴铮,吼了出来。
多年的压抑,愧疚,和所有复杂的情绪如同一把干柴,叫裴铮一句话点燃,在胸腔里燃起自焚的火,烧红了他的眼眶。
他看着踉跄几步才站稳的裴铮,低声重复道:“毁了他的从来都不是我。”
“自小相识的不是我,情意甚笃的不是我,少年游历天下的也不是我,”笔仙喉口的血再也压不住,从唇边漫出来,他浑然不在意,每说一句都向裴铮走近一步,将裴铮由冷漠转向震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我是个外来者,闯入者,裴铮,我算什么朋友?我又需要把他置于什么地位?”
裴铮拧紧了眉,不解的看着他。
“……褚白…?”
笔仙擦了擦唇边的血,摆出惯常的笑脸,也不打算再多解释,只哑声道:
“天雷,一。”
风雪中霎时响起了一声极细的噼啪声。裴铮作为剑修的感知瞬间发出警告,他浑身汗毛倒竖,当机立断开阵拔剑,却还是慢了一步!
纯白色的惊雷从他眼前打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勾连他周身所有空隙,如同一张大网,将裴铮完全困在其中!
惊雷泯灭一切,巨压之中裴铮一动都不敢动,他环视周遭,仿佛从中明白了什么,无言瞪着笔仙。
“最好别碰,裴铮,”笔仙指尖还绕着如同游龙般的雷电,“天雷如果没有专门阵法跟足够修为来挡,很容易死。”
“……”裴铮咬紧后槽牙,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笔仙被这样的眼神刺了一下,笑容却一丝不变,“你死了会很麻烦,所以在这等着结束就好了。”
裴铮低下头,神情不辨,“书阁这些年,统领一切传报战报,如果没有你的授意,消息不会这么快,那两个人侍从也进不了主殿。仔细想,十年前似乎也是。褚白。”
“……”笔仙偏开头,“我不叫褚白。”
“褚白。”裴铮仿佛没听见一般,轻声喊他。
“你到底对得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