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医师,名为莲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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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祈云转醒的消息是萧宴池孤身只影前往龙溪的第二个月传遍清河全境的。
那时整个人间仙门的命运已经悄然无息的完成了所有变化,清河旁支褚氏消失,变成了上古修仙道的传承者,诗书继世,朱笔成仙,地位几乎与南疆神族比肩。而云梦,蓬莱,南疆的掌权者也发生了更替,蓬莱顾青榆彻底掌权蓬莱,云梦裴家勾心斗角消失,南疆神族迎来了他们新的主祭。
似乎只有林祈云还停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少主位置,用剑尊传人这样最尊贵的身份,做着最闲的职。
但他也没什么意见,大病一场后林祈云整个人的锋芒像是被磨平了,裴铮他们前来探望时,见到躺在病床上宽袍大袖,随意拢发的他,第一反应都是他变了,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变了。
“大概是瘦了几斤?”林祈云听完这个评价,边翻书边笑道,“换了身衣服不拿微命,可能看起来是有点不一样。”
“……应该吧。”裴铮道,“近些日子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空了一块。”
“……上次褚白带应龙来时也这样说,”林祈云翻手书页的手停了一瞬,他寒病未愈,轻声咳嗽起来,边咳抬起眼来看着裴铮,“咳……应龙说自己焦躁到砸了清河千金的灵器,现在清河已经成了他的债主,来找我免债。”
裴铮听林祈云玩笑语气,原本浮在眉宇间的躁意也散了些,“你答应了吗?”
“清河灵器如此多,我怎么记得清是哪个?”林祈云道。
“能让清河追究的灵器应该很少,”裴铮问,“怎么会记不清?”
“……我平常不关心这些。”林祈云一怔,也跟着疑惑了一瞬,但这样的疑惑很快就如火花般闪过他脑海,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裴铮似乎也接受这样的说法,看着林祈云病容无奈片刻,“你幸亏不是玄漱的掌门,这样闲散且健忘,天下仙门都要大乱。这样看来,萧宴池还……”
“谁。”
裴铮话音一顿,他看着林祈云原本平淡的表情寸寸破裂,那是他很难形容的神色,像是淡然水面泛起波纹,荡出的都是难以察觉的空茫与痛楚。
这几个月萧宴池一直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裴铮想,确实没有人跟他提过这个名字。
但何至于有这样的反应?
“祈云,你师弟也会忘吗?”裴铮问道。
“不是,”林祈云书页捏的起皱,微蹙着眉,声音都有些发抖,“我没忘,我只是……”
只是听到这个名字才恍惚想起来还有这样一个人。
是他创造的角色,是他教导长大的人,是他的师弟,还是什么来着……对,任务对象,还是他兢兢业业要养成天下第一的任务对象。
他人呢?
萧宴池人呢?
林祈云恍然想到这一点,忽然没来由的开始心慌,方才还在跟裴铮调笑别人焦躁莽撞的人此刻也体会到了心空一块是什么感受,他放下书,猛地从病床起身下地,中途不稳还被裴铮扶了一把。
“祈云?”
“我没事,”林祈云挣开他,“不必扶。”
“祈云?你,等会!你去哪?”
林祈云没回答他,稳住身形后就立刻朝萧宴池的住处跑去,他跑得急,雪山寒风便会灌进他肺腑,让他喉口如刀割,一阵接一阵的咳嗽。他寻了很多地方,寻到心跳剧烈,粗气难平,却还是没找到想见之人的身影。
最后林祈云站在玄漱山道上见到了他。
却不只他。
他很难形容自己看见少年虚弱的倚靠在另一个女子身上的感受,两人遍体鳞伤,满身血污,互相搀扶着上山,靠得如此之近,暗红的血色几乎刺痛林祈云的眼睛。
林祈云无意识捏紧了手掌,指尖陷入□□中,轻微的痛楚顺着神经末梢传递,让他跟那女子对上视线的瞬间,直觉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比如问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去了哪里,你是谁,萧宴池怎么会……跟你一起回来。
但林祈云一步都没挪动,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胸腔像是被人拿棉花堵住了,喉口酸涩难言,他就像个外人般,无措地看着他们,等人到眼前了才如梦初醒的反应过来,“我,我带你们……去疗伤。”
他伸手去扶萧宴池,却被莲雾躲开,抬眼看去,血迹满脸的少女睁着一双与他极为相像的眼,静静看他须臾后,倏尔一笑,那笑像劫后余生后的释然,又掺杂着些别的东西。
“是你呀,”莲雾声音虚弱道,“你来了。”
林祈云面对她狼狈却依旧粲然的笑颜,忽而也觉得有些熟悉,他轻轻抿起唇,从她眉眼扫过后,再度看向极尽昏迷的萧宴池。
莲雾却微微侧身,从单手搀扶到将人半揽入怀,避开林祈云的目光。
“好久不见,”少女当林祈云面前与身旁人亲密相触着,仿佛看不见林祈云的黯然般,极为温柔的,笑着一字一字道:
“我可很思念你,祈云。”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