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在去往雪原的路上。
苍北分为灵洞沙漠与白茫雪原,他们在北域时曾感受过来自雪原的寒风,那寒风给林祈云带来了一场险些去命的伤寒,也给如今绝顶天下的剑尊留下了难愈的病根,使他遇冷嗜睡,受风则咳。
林洵其实很反对林祈云亲自来雪原,除了此界地貌不利于他的身体,还因为此处距离当年魔界封印太近,总充斥着不安稳的因素。
但他也拦不住,因为这里的千年冰潭里还有个林祈云思念十年的人。
思绪漫游中,他们便到了目的地。四首乌刚停稳金车,雪原领将就粗犷的揭开了他们防风的车帘,冷风赶走暖意,灌进林祈云衣领,林祈云咳嗽着醒来,正好看见了半挑着眉看他的应龙。
“几年不见,”应龙一双琉璃蓝的眼瞳一如往昔,“你怎么活得倒像你们人族的娇小姐了?”
“是吗。”林祈云压了压肺腑刺痛,无甚反应的拢好大氅,把脸盖入毛领中下了车。
应龙笑了一声,“他们说你变成了小时候那副死人样,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倒也没说错。走吧小姐,我看雪原的冷风要把你吹折了。”
林祈云在风雪中轻轻咳嗽着。
两人一直走入了室内,林祈云拿过林洵送来的润喉茶水,才感觉到胸腔刺痛好受了些。应龙看着林洵动作熟练的关门低头走人,边顺手给林祈云燃了个火炉,边道:“我听人说你这些年已经把清河交给了你们这位少主,他怎么还给你当佣人使唤?”
“我劝不动,也懒得管。”林祈云往火炉旁靠了些,“不是乌洵在雪原驻守,怎么在这的是你?”
“他说近日多处封印阵法异动,去蓬莱看顾青榆了,让我来看着你。”应龙道,“不是我说,你真应了他们十年不管不顾,也不怕他们动手脚。”
林祈云冷漠道:“我跟他们说敢动他我就屠了长老殿。”
“哈,”应龙从喉口闷出一声笑,指节抵在下巴上,微摇着头低声道,“乌虫他们真是了解你。”
林祈云抬眸看去,想问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应龙却继续道:“要是屠了长老殿,你想怎么让清河独善其身?”
林祈云蹙起眉,心中隐隐不安,“你什么意思,灵柩出什么事了吗?”
“让我想想乌虫怎么说的啊,”应龙漫不经心道,“哦,他说现在的你大概率会用十年前被压下去但没解决的谣言,说自己与魔尊勾结,让清河把自己除名,以证家族清白。无情点的话,你说不定还会让自己死在清河的剑下。”
应龙撑着头看他,笑道:“我说的对吗?”
林祈云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问:“灵柩呢?”
应龙没说话。
林祈云噌的一下拿着微命起身,漆黑的瞳中如同翻涌风暴,一字一字问道:“灵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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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祈云沉下眉眼是一件相当吓人的事。
那副令人见之心折的眉目一旦风雨欲来,展露给世人的就不会是骄矜柔和的漂亮,只会是剑修锐利无当的锋芒,连瞳中微光都像是暗夜里的冷刃月色。
应龙话音却依旧不缓不急,“林祈云,你不如先告诉我你想干什么。十年,你跟没有来日般收复失地上场亲征,用位高权重弥补我们,疏远我们,又用毕生所学教导后辈,你像处理后事一样马不停蹄了十年,你想干什么?”
“……”林祈云捏紧了微命。
“就算你不去屠长老殿,你也笃定了自己会死。”应龙靠在座椅上,半阖下眼道,“这么执着于他的灵柩,也是准备和他同葬。”
林祈云没有反驳,作为神兽,应龙远不止在感知上敏锐,他解释无异于欲盖弥彰,多说多错,不如沉默不语。
但沉默在应龙那里也算是回答。
他见林祈云神色便明白自己猜对了大半,两人相对安静一会后,应龙极轻的吐了口气,问道:“你要去做什么,为什么笃定自己会死?”
“与你无关。”林祈云终于答道。
“……”应龙眸中情绪冷了下来,他直视着林祈云,“不过一个萧宴池,你一定要不顾我们跟他同生共死是吗?”
林祈云唇线绷紧,微偏过头,显然什么也不打算说。应龙也不追问了,他从檀木座椅上起身,道:“好,好啊。你要跟他一起疯,我自然也拦不住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问灵柩在哪吗?”
林祈云侧眸看他。
“灵柩消失了,雪原残留的魔物闯入冰潭,把尸体抬入了魔界缺口,乌虫怕你想不开跳进缺口,就让我来此看着你,”应龙道,“但我改主意了。”
林祈云怔然一瞬,心跳一点点快起来,几乎盖过耳膜。
“他们这些鲜上战场的阵修怕是连魔物长什么样都忘了。但你我都知晓,魔物除屠杀外,并无灵智,又怎可能在修士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灵柩搬入缺口。”
应龙闭上眼下了定论,“是有人操纵。”
林祈云转身就走。
但踏出门槛,揽入风雪时,应龙却喊住了他。
林祈云回头看去,红发蓝眼的神兽朝他牵起笑,故作潇洒道:“林祈云,乌虫他们把我喊过来,未必没料到会发生什么,但他们还是让我来了。所以呢,我就替他们带句话给你——”
风雪吹乱林祈云的发丝,他心中一动,竟也不觉得寒冷。
“我们年少相识,曾共酒天涯,此去若能平安得归,你隐瞒了十年乃至更久的一切……是否能以信任告知,共同承担?”
应龙收了笑,在雪色中郑重道。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