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王闲眠私仇确实挺重。当年林祈云把他捡回来后的凄惨经历,王闲眠有一大部分功劳。没记错的话,他好像还因此当众对王闲眠动过杀心,还是林祈云救的场。
“总之……在此处等我,我很快回来。”林祈云踏上墙楼,垂眸叮嘱道。
萧宴池乖乖点头,“嗯。”
他看着林祈云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城楼拐角,忽然在人潮汹涌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萧宴池,救我。”
如同一头冷水猛的从头顶泼了下来,萧宴池刹那间整个人如坠冰窟,脸色惨白,眼中猩红立刻爬满了整个瞳孔。
“救我。”
那声音嬉笑着,语意淬毒。
*
城楼上血腥程度跟战场简直难分上下。
受伤的琅琊修士躺满内室,一众人狼狈的靠在石壁上,痛呼尖叫不绝于耳。林祈云目光从一个剑修腿上狰狞翻飞的伤口处划过,看向城墙中心的老人。
王闲眠似乎也在等他,见他身影,王闲眠疲惫朝溃散在战场上的魔物看了一眼,抬起头道:“你来晚了……第一轮结束了。”
瞭望塔传来息战的鼓声,天边如血的残日在鼓声中愈显残忍。黄沙漫漫里,目光尽头是横斜的乱石山谷,如同倒插的利剑,浓郁的紫黑色仿佛刺破夕阳,猩红的光如血般流入交错乱石的最深处,壮观而令人胆寒——
那是林祈云来时没见过的场景。
林祈云垂眸在满目遍野的魔物尸体中看了片刻,问道:“那就是魔界缺口?”
“是啊……”王闲眠解释道,“每年残日期到来时才会出现,魔物都从那出来。一轮一轮的出现,一次比一次厉害,多的战场都防不住,满城烧杀。”
“……”林祈云一时没有说话,他回头看了一眼遍体鳞伤的修士们,“苍梧世增援什么时候到,第二轮你打算怎么办?”
“没有打算了。”
林祈云一愣,“什么?”
王闲眠放低了声音,“方才传来的战报,封界北域的阵盘被改,苍梧世的增援进不来……”他抬起浑浊的眼看林祈云,“大家都得死。”
恶寒顿时从林祈云的脊背闪上脑海,他电光火石之间就明白了王闲眠在说什么,却还是感到不可置信,也不敢置信。
战场无人增援,疆域封锁。
那他们跟魔物的盘中餐有什么区别?如何挣扎都是引颈受戮,北域疆土千里不到半月就能完全沦陷,血与骨会堆满北域的每座城。
林祈云想质疑,但王闲眠不是会拿这种事跟他开玩笑的人。
喉口干涩滚动几次,最终还是面沉如水道:“北域地方百里,凡人上千,苍梧世不会坐以待毙,不能放弃抵抗。”
“他们不会。”王闲眠眼神中不带一丝情绪,声音在来往人流中压得更低,“可北域撑不到那时,琅琊剑修不过百人,把命都填进去也不过一月,你能如何?”
“……”林祈云深吸了口气,“不止百人。”
王闲眠听懂了他的意思,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成气候。”
“能成。”林祈云转头看向战场,“想活就都能成。”
老人定定看了他一会,没有回话。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战场清尸的修士身上,苍茫浓烟里,修士像战场稍纵即逝的一个白点,猝不及防就被血色和黄沙掩盖,落在了庞大的魔物尸体边更显得渺小。
林祈云看着他们拔出尸体上未破损的长箭,心里飞快想着破局的办法,忽而思绪一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红衣人。
那人衣袂和抹额都在在沙风中飘飞,执剑前行,径直走向战场中最远,也最为狰狞的一具尸体。
跟其他在尸骨里翻找遗留灵器的修士相比,他无论行为还是装扮都显得格格不入,林祈云眉心一跳,捏紧了剑柄。
那人正好察觉城墙上两人目光,撇过脸来。脸色苍白,眉目漆黑,清俊至极,他和林祈云对上目光,漂亮的眼柔和弯下,红瞳便半遮在眼睫里。
这副模样,不是萧宴池又是谁?
林祈云扫了王闲眠一眼,赶在他发问前踩上了城墙凹陷垛口,灵剑一闪便御剑而下,披着夕阳辉光朝萧宴池走去。
萧宴池朝他笑了笑,便默不作声的下阵起界,站在魔物尸骨前,把所有人隔在了尸体之外。魔物未干涸的血散出如丝如缕般的浓黑魔气,缠上他的小腿。
“别这样,”那个怨毒的声音仿佛贴在他耳边说话,“我还想见见他呢。”
“滚。”萧宴池冷冰冰道。
那声音遗憾的叹了口气,像鬼魂一般缠着他,亲昵道:“可我跟他还有很多你的事没说……他一直被蒙在鼓里,我瞧着很可怜……”
话音刚落,萧宴池神色霎时变得极为恐怖,血瞳如同刀刃般逡巡在魔物尸体上,手中剑闪着残冷的光,语气中仿佛混了冰渣。
“我让你滚。”
“萧宴池,”那声音变得甜腻起来,像是裹了剧毒的糖,“你何至于对我如此,毕竟……”
“我也曾是你多年前昭告天下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