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祈云放下手。
他苦恼的眸光微沉,犹豫须臾后,还是问出了口:“青榆她……”
“为什么比我们都要恨他,甚至迁怒于你?”笔仙一手撑头接过他的话。
白烛上火苗在夜风中跳动,印在笔仙一双上挑浓黑的眸里,却毫无暖意,倒像是战争伊始燃起的第一把火。
林祈云看着他。
宁静的夜色里,笔仙道:“玄漱大婚那日,我们四人只有青榆及时赶上了婚仪,那日屠戮仙门的封山,也只有她活了下来。”
“眼见挚友惨死,尊长皆没,后来魔物又灭门蓬莱,她恨到骨子里才是应该的。”笔仙尖细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却字字都戳在了林祈云心上,笔仙双眸看向林祈云,“其实我真正不能理解的是你。”
林祈云微敛眼睫,“嗯?”
“你死了二十七年,一时不能接受你的乖师弟变魔尊,我们都能理解。”笔仙道,“可你见过尸骸骨山,血流漂橹,还对他存有一线期望。又因这惨象对我们心怀愧疚,以至于你一个随心所欲,厌恶高位的人,明明不想当掌门,却都顺着我们来。”
“林祈云,你怎么想的?”
笔仙喊了他全名。
林祈云藏在袖中的五指寸寸捏紧,羽睫在脸上投下阴影。
少年相伴,知根知底。
他知晓他们的难办与艰苦,他们亦明白他藏起来的矛盾和愧疚。
良久,林祈云抬起眼,声音似乎也被夜色模糊。
“褚白,若是我一夜成魔,屠杀仙门,你们会觉得我天生坏种,与你们相伴多年全是为了取得信任,灭世人间吗?”
笔仙一愣,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林祈云意料之中的笑了笑,眼中却泛出苦涩,“若真是这样,只怕世间除了你们,没人会信我,萧宴池也是一样的。”
“他是我师弟,褚白。我跟他六年日夜相伴,他稚幼少年时便是我相伴长大,你们有多了解我,我就有多明白萧宴池……甚至更甚,我不是不信他做了那些,我只是想不通性情大变的缘由何在。”
“……”笔仙眸光闪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林祈云坦白道,“我也明白大殿中你们想让我如何回答,知道对萧宴池这一线期望会让你们寒心,但我依旧想知道真相如何。所以掌门也好,家世地位也罢,有任何我能补偿的地方,我都不会拒绝。”
烛火忽而噼啪炸了一声,笔仙定定的盯林祈云许久,才轻偏开头,“知道之后呢,若无隐情,你当如何?”
“……那就如大殿中回答的一般,”林祈云眸中光芒黯淡,“玄漱为苍生刃,萧宴池若真骗我真心以灭世人间,携微命清理门户——”
“我义不容辞。”
*
“所以呢?”
裴铮从剑阁繁重事务中抬头,看着眼前笔仙和林祈云,“这就是你们要下山的理由吗。”
“去看看人间如何,”裴铮的头都快淹在堆积的竹简中,他头疼的揉着额角,指着一身轻装简易的林祈云,“你知道你当务之急是修炼吗?仙门大选你是打算用凡人身去单挑修士?”
“我凡人身也接了你剑阁阁长十几剑,”林祈云耸了耸肩,“还有月余,以我的天分,不急于一时。再说,我只是出去散散心,很快回来。”
“好吧,那你呢?”裴铮换了个人指,他盯着特地换了身蓝白书生袍的笔仙,一双温和的笑眼被琐事磨得失去光彩,“书阁难不成要指望我给你管吗。”
笔仙心虚的挪开了视线。
裴铮微笑:“祈云可以走,褚白没门。”
笔仙试图挣扎:“书阁可以——”
“想得美。”裴铮无情打断道,说着把通行令丢给了林祈云。
林祈云跳起来接过令牌,朝笔仙做了个鬼脸。在笔仙因嫉妒把他也强行扣下之前,从剑阁里随便抽了把剑,便愉快的下了山。
那日秉烛夜谈后,笔仙把他意思转达另外几人,裴铮他们虽没具体表态,但行径上却没有再逼他站过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