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涔涔的睁开眼,他看见的是如雨般的剑光,奔涌而来的千军万马。
无人在意他的苦痛,无人在意他的克制和坚忍,世间所有人都想将他杀之而后快。
萧宴池胸腔腾然升起无边的杀意,眼前满是血色,理智的弦在顷刻崩断,泛起无尽的凄苦来。
他失控了。
像当年大婚封锁玄漱,屠杀仙门百家般神志不清被杀意操控,只在恨意的间隙里察觉到灵剑折断,血流成河,却停不下来。
不知见了多少血,才在清亮剑光刺穿他手臂时,恢复意识,看见了他的师兄。
如同溺水的人窜出水面,萧宴池这才猛然清醒过来,满手鲜血淋漓,看清的第一眼是林祈云半边染血,泣不成声的脸。
心在刹那间像是被人揪起来了,杀意昭彰的阵法在萧宴池手上顷刻崩碎,他几乎是慌乱的回过神,也没管被微命刺穿的臂膀,伸手去抹林祈云的泪珠。
“师兄,”萧宴池眼底滴血般的红,哽咽道,“别哭。”
林祈云剑尖抵在他胸口,哭得一句话说不出口。
他们分明前两天还在抵死缠绵,为何今日就要刀剑相向。他们分明相爱至深,为何命运总要他们背道而驰。
萧宴池觉得世间再疼,抵不过林祈云在他面前落泪疼了。
明明疯狂的占有欲在他心里野草般疯长,他满脑子想着都是把师兄抢过来,锁起来带他走,最后却只环视了周遭所有看着他们的修士,看着林祈云,抬起手,抓住了微命的剑尖。
萧宴池柔和地看着他,弯下眼角,泪珠便簌簌而下。
“你是萧宴池吗?”林祈云垂着眸不看他,声色哽咽,“萧宴池不会这么对我。”
“师兄。”萧宴池声音发哑。
他想说你跟我走吧,却在众目睽睽下什么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什么也不和我说。”林祈云跪在他身前,声音断成数片,“修魔,系统,全都要骗我。萧宴池,你就这样待我真心?”
“我错了。”萧宴池道,微命刃片刺破了他的衣服。
“……还有办法,”林祈云想收回微命,“你还没杀人,还有办法……”
萧宴池温柔的看着他,眼眸低垂,一只手捧住了他的脸。
其实没办法了。
就算还没来得及杀人,庞大的魔气也已经灌入他的身体,一旦支配他的杀心,没人能阻止他疯魔。
林祈云其实知道,但他不想面对。
他不能,在一天以内,失去他的徒弟和爱人。
明书做错了什么,萧宴池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待他们。
林祈云想不通,道:“我们走,我,我跟你……”
“师兄。”
萧宴池笑起来,忽然伸手拥住他,被他一只手紧抓着的微命顺着没入胸膛,穿透血肉。
那一瞬间太短,又太长。
短到林祈云来不及感受到温热的血涔涔顺剑尖流过掌心,又长到他仿佛觉得自己一辈子就这样消逝了。
他整个人呆滞在原地,只能听见萧宴池留恋般轻声道:“你是仙门最光明的剑修。”
你该自由如风。
那些林祈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的话,原来都无一例外的跑进了萧宴池耳朵。
他的师兄是仙门最惊才绝艳的剑修,没有人能比肩他的前途。
这样雪一般洁净的人,怎么能沾上他这样的污泥,跟他一起被世人唾骂,一生困在牢笼。
他是泥溷在哀痛难当的二十七年——
但他爱他自由。
逐渐微弱的呼吸扫在林祈云侧颈上,萧宴池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好像听到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却在迟缓意识到眼前人死去的那一刻,恍然理解了萧宴池当年雪山十八狱是一种怎样的痛。
他好像不会说话了,不会思考,所有声音都在耳畔泯灭,思维无知无觉,只愣愣的抱着身上逐渐冰冷的爱人尸体,只能在耳鸣的间隙里感觉到裴铮和顾青榆在拉他。
浑然无觉,却又很疼。
痛心彻骨般的疼,那样的疼似乎抽走了他的骨髓,割裂了他的声带,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心如同碎成千万片灰,跟萧宴池一起死掉了。
林祈云恍惚了很久,才听到了陈颂年的声音。
陈颂年双眼血红的喊他小师叔,问他为什么咳血,身侧的林洵说清河不能没有他,让他不要如此。
他环顾周身,才发觉原来大家都在围着他,所有人都只担忧他,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他的哀毁骨立。
他真的……很疼,很疼。
他很怕疼的。
不知静止了多久,林祈云才收紧了手臂,他眼泪流干般眼眶干涩,心脏绞痛到他只能埋在萧宴池颈窝里,用破风箱般的嗓子,闷声道:“萧宴池,我好疼。”
“我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