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前的着一身紫金龙纹袍,矜贵不凡,剑眉星目挺鼻削唇,俨然一幅王者气概。
随后的金刀侍卫面色冷肃,气宇轩昂。
玉沉渊半垂下眼眸,一手提起袍子刚要跪下,便被侍卫扶着臂弯拦住。
紫袍男子上下打量了遍玉沉渊,将他状似清瘦羸弱的病容纳入眼底,缓缓坐下,开口道:“玉、礼、卿?”
“朕还听过先皇对你的嘉许,光风霁月的永安王世子,天资卓绝的小王孙,”他突然顿了顿,语气略有些惋惜,“可惜,朕当年不过是个不受宠信的边城藩王,没资格来见你这侄儿。”
可玉沉渊记得他这位皇叔,还曾赞许他眼光独到,玉沉渊温声道:
“八岁生辰,陛下赠了一柄狼牙刃与我,狩猎宴上,我用此刃斩了条巨蟒献给皇爷爷。”
玉澜风旋了旋精致雕花的茶盏,轻笑:“由此,朕得到了二十余年来第一封嘉奖令,说朕献礼有功。”
就在那封嘉奖召令送去后的第十五日,玉澜风便举兵攻城,弑父夺位。
玉澜风瞥了眼玉沉渊,冷不防道:“朕见过你父亲的首级,你倒有七分像他。”
闻言,玉沉渊掩在袖中的拳骤然收紧,原本反复镇静下的心绪又一点点攀起愤与恨,他知道眼下不该如此,垂下的眼眸微微收缩,沉吟片刻,他才语气平平道:“父亲故去多年,我已记不清他的相貌。”
“他的确惊才绝艳,在当年众皇子中天资最高,”玉澜风像是没察觉般略微抬眸,目光戏谑地落在玉沉渊面上,一字一顿道:“可惜,有才无命,天不待之。”
夜风拂过湖波,掀起缓缓一层浪,轻盈得恍若无物,只余玉沉渊飘落而下的半片风袖。
“是。”他的声音也散在风中,薄的仿佛不存在……
湖心亭中,二人都沉默良久,唯有风过树响的簌簌。
还是玉澜风率先开口了:“听闻你在宣朝受了伤,伤在何处,严重否?”
“不重,已经见好了。”玉沉渊答。
“过来坐下,让朕看看。”玉澜风抬手随意一指跟前的石凳,语气轻淡,却不容辩驳。
玉沉渊只好坐下,还未来得及交代便见他有了动作,玉澜风像是一早便知道受伤部位,手径直朝着玉沉渊的左胸处伸去,掌中缓缓发力,他面色如常般一寸寸深嵌,直至玉沉渊素色的绸衫透出血迹,他才收手。
他悠悠瞥着玉沉渊苍白又挂着汗珠的脸,弱得如风中柳,一摧必折,指尖捻磨了番粘上的血渍,开口道:“朕带了最好的医官,为你诊脉。”
玉沉渊颤着唇忍痛道:“谢陛下。”
须臾,一位身着月灰色长衫的年迈医官出现,来给玉沉渊诊脉,看这阵仗,想必玉澜风是带了不少人来,藏在暗处估计都够围郡主府几圈了,倘若玉沉渊有丝毫反心,只怕立刻便会被镇杀。
片刻,那老者对玉澜风回话:“陛下,他脉息微弱,心脉受损严重,另体内混毒淤积,已是强弩之末。”
玉澜风颔首,屏退左右:“既是枯木,为何又要应召而归,在外头天宽地阔地逍遥几年不是更好?”
玉沉渊吃痛地皱眉起身,重重跪下,坚决道:“我惟有一愿,望陛下能除吾父罪名,允他的牌位入宗祠,莫要让他无依无归,我愿鞠躬尽瘁为陛下寻得国玺。”
“国玺”二字直击玉澜风心头,他召玉沉渊回北黎的唯一依仗便是如此。
玉澜风眯了眯危险的眸子,冷厉质问:“你当真知晓镇国玉玺在何处?”
他如今富有四海,却唯独因这国玺的缺失,而被国师冠以天罚,预言他一日寻不到国玺,他便会日日受诅。
可连人伦纲常都可破的玉澜风何时惧怕过所谓的天道,他当即诛杀了祸乱朝纲的国师。
可不出七日,天降陨星砸破了他正在修葺的陵寝,陨星正巧落在那尊龙座上。
彼时,他便心有顾忌,却未发作,可又过了七日,他的长子外出公干时被活埋在了矿山下。
宫中后妃诞下的子嗣大多身有残缺,过早夭折。
玉澜风不得不重新审视国师的话,他弑父杀兄本就天理不容,就算坐了皇位,也有前仆后继的杀手,他也逐渐从那个意气风发,不畏腥风血雨的帝王被磨损,他已垂垂老去,不再是以一敌百的天骄。
他前半生犯下太多罪孽,如今想要坐稳皇位,必须依仗身边人的保护与支持,国玺,他定要寻到!
“幼时入宫,我听皇爷爷提过。”玉沉渊正色道。
当今天下,也只有他一人能知晓国玺下落了,玉澜风用力闭了闭眼,妥协道:“好,朕答应你,朕会复你爵位,将你父亲的牌位迁入宗祠,”
他停下睨着玉沉渊,肃然警告,“但,你务必寻到国玺,否则朕一样能要了你的命。”
“是。”玉沉渊顺从道。
玉澜风得到了准信,便也没打算再同他周旋,玉沉渊对他而言也仅有此用,便打算回宫。
还未走出两步,便见一身便装的曹公公急匆匆小跑过来,上了年纪的他来不及顺气便捏着细哑的嗓音惊恐道:
“陛下,陛下,侧院那边传出了不小的动静,朝阳郡主提着把剑喊打喊杀的,奴家都不敢近身。”
“她又怎么了?”玉澜风不耐烦地蹙眉。
“侍卫回报,说听见动静时他们怕是贼人,便闯了进去,只见、只见朝阳郡主与…与一个男子,衣不蔽体,暗中…苟合……”
曹公公说这话时满脸的窘迫,动作慌乱,仿佛每个字都能令他难以启齿。
玉澜风当即大怒,一掌拍得石桌震响,怒斥道:“她竟有脸做出此等辱没皇家颜面之事,把她和那个奸夫一道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