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野客落在耳畔的嗓音磁沉,并不柔缓,却如钢浇铁铸,铮铮金属,稳稳地护住了所笼罩的心爱之物。
黎白榆的目光微微放空。
夜色中,更看不清他的神情。
厨房有一扇宽敞的窗户,此时室内没有灯,窗户映进了室外的繁盛夜景。
加州的夜,灯火通明。
安静的两个人,于静谧的昏暗中相拥。
“其实我也在想……”
黎白榆再度开口,说的却好像是毫不相关的话题。
“我一直没想起言凤鸣,是不是因为他和婚约、和黎家相关。被我的潜意识一起屏蔽了。”
“所以今天,见到言凤鸣,我也想起了另外一些事。”
“想起了什么?”严野客问。
他耐心,温平,专注。像是一个令人心安的、最好的听众。
“想起更多失忆前,家里的事。”
不仅是叛逆的黎杨,还包括他的父母,长辈。
“小时候,爷爷奶奶都不喜欢我,但他们很喜欢黎杨。”
兰夏的生母去世,生父寻亲未果,所以黎白榆没见过外公外婆,只记得幼时和爷爷奶奶一起的生活。
“因为我出生那年,我父亲失业了,我爸也还没有稳定工作,他们两个甚至需要一同去外出打工。”
“而黎杨出生后,家里的情况慢慢好转,我父亲创业成功,自己建厂,还搬去了港城。”
“所以长辈们觉得,黎杨是家里的福星。”
严野客无声蹙眉,圈在黎白榆腰侧的手臂将人抱得更紧。
他清楚黎家那明晃晃的性别歧视,知道兰夏身为无法自然受孕的男性Beta,不仅被催生,还被迫二次受罪,直到生下性别为Alpha的黎杨。
他的皱眉也不是因为黎家长辈的古板愚昧,而是严野客听出了最后那句话的潜台词,猜准了黎白榆的真正遭遇。
黎杨是家里的福星,那相应的。
黎白榆就会被视作不祥的灾星。
“但我爸不这样。”黎白榆低声说,“他对我和黎杨一视同仁。”
“那时候,所有人都说我省心,不用管,爷爷奶奶还说我是Beta,书随便读读就算了。”
兰夏却没有以这样的借口,做出冠冕堂皇的偏心与忽视。
“我爸考了教师岗,工作很忙,他还是英语老师,要每天带早读。但就是这样,他还会在晚上一边备课,一边给我织毛衣。”
“那时我的条件符合高中少年班,长辈都说这么早上大学没用,也是我爸坚持,才让我去了。”
严野客知道。
“你说过,第一次来北美时,他给你打包行李,还给你寄了菜心。”
严野客没有问黎白榆为什么要从这些事开始讲。
他反而希望黎白榆讲得更多,把心事倾诉更透彻。
黎白榆也低应了一声。
他沉默几秒,倏然又道。
“这次我回国被逼婚,被父亲强行关起来的时候,爸爸本来在陪黎杨暑期旅行。”
“他不知情,回来发现这件事,也激烈地反对过。”
“但他还是没有劝动我父亲,我甚至还听到,我爸想偷我父亲手里的门锁钥匙,把我悄悄放走。”
“可他失败了。”
那时候,黎白榆已经被注射了来源非法的信息素原液。
他正被痛苦地折磨着,被渴切地期盼着,变成一个别人眼里大有用处的Omega。
“不知是不是受注射的影响,我的听力变得很敏锐。”
虽然黎白榆觉得,那并不是感官的加强,而是被折磨后的精神衰弱。
如惊弓之鸟,受不住一点额外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