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问题。出了那个大问题。
这一对一的特训来得比他想象中早,叶筝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而黎风闲明摆着不让他继续练平衡木,他不动,黎风闲也不走,就这样僵执了半分钟,时间的流逝越拉越长,叶筝忍不住敲了敲腿,然后硬着头皮,在黎风闲的视线底下转过身,开始拾掇东西。
他知道黎风闲还在看他。
视线是有温度的,从喜爱到厌恶,人们藏不住眼睛里的东西。
叶筝从前站在表演台上,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在被观众吞噬,慢慢沦为他们眼中的一件物品,也许是乐园里的水晶摆件、旋转木马甚或是冰淇淋。从站上舞台的那一刻起,他无法选择自己成为什么,只能被迫接受短促、日复一日,贫瘠或真诚的眼光。
一个微不足道的缺口都会成为致死的破绽,任由他人评头论足。所以无论如何,看他的人都是赢家。
可在这温度以外,叶筝还从黎风闲那里感受到了一种痒意。
他的眼神像水彩,寂若无人地泼过自己的每一寸发丝,然后是后颈、脊骨、尾椎。它们有不同颜色,甚至有重量和质感,流淌出旖旎的滑痕,连带心跳也漏了一拍。
挪几块垫子跟跑完马拉松似的,叶筝累得直吸气,他默默暗示自己不要去躲,黎风闲又不会吃人,有什么好躲的?有什么好心虚的?
熄了灯,这样貌似比较安宁,叶筝绷着的弦也随之松了些。他抱起那两台架着的相机,关上门,手上明明没怎么使劲,却听咣铛一下,那半死不活的锁被他拽了下来,苟尽最后一丝生命。
叶筝嘴角一抽,“这锁……”
“扔了。”黎风闲说。
等叶筝超度完这门锁,没走几步,他又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他脚链没脱。
窸窸窣窣的声音钻进耳道里,激得他毛孔紧缩。叶筝一直不认为这小玩意能弄出多大动静,又不是风铃,有时候喘气声儿都能遮过它的响声,偏巧在这个时候,它威力倍增,一个微小的颤动也能撞出万马奔腾的气势。
走完这段路,叶筝的忍耐指数也到了极限,他撂了句晚安,用逃难的步速跑回了房。
进屋第一件事是把脚链脱掉,叶筝开了一盏台灯,将红绳圈进手上,轻轻晃了下。
真的很吵吗?
也没有啊。
他坐在板凳上思考人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变得那么浮躁,要好好当温別雨才对……温別雨会因为一条脚链就把自己整得神经过敏吗?
不会。温別雨还能用这它去勾|引周海,称得上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了。
叶筝冲了个澡回来睡觉。
黑色树梢随风摆动,月光结在天中,那罪恶的铃铛索命般追进他的梦里。
透湿的背心缠在身上,下摆被推高一截,他像躺在了水中,铃音晃荡,全身微微漾淌着,连筋骨都化了。叶筝是受不住这渐渐湍急的浪,想挣起身,却发现腰侧被什么东西死死限制着,动弹不得。等那铃声稍缓,他才将晕进眼里的汗擦掉,没等他看清那黑黢的弯月,一阵敲门声把他喊醒了。
阿姨:“叶筝,下来吃饭了,都快一点了。”
叶筝双眼无神,用手背盖在脸上,他是很久没睡过这么放肆的觉了,花了两、三分钟才找回神志,心如死灰地拴紧裤头爬起床。
把东西洗干净后,叶筝又回房发了会儿呆——
对着一条晾在衣架上、迎风飘摇的内裤发呆。
行吧。
年轻没什么不好的。
下楼吃饭,还好只有叶筝自己一个人,不然……也不知道不然些什么,总之一个人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