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那女子已经一口气,将近来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殿下!民妇自远霞县来,入夏以来,远霞县几乎没有下过一场雨……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只能来京城讨些饭吃!”
眼前这名女子所在的远霞县,是今年最早发生旱灾的地方。按照时间推测,她携家带口来到崇京城的时候,京畿附近的旱灾,还没有大面积爆发。因此,当地的官员,也没有费神阻拦过他们。
女子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这番话。
她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簪铺门前,不但羯鼓声断了一刻,甚至整座南市也因为她这句话,而安静了下来。
现已临近正午,南市内的人也多了起来。
听到这番话后,不少人都将视线落在了这间簪铺之中,他们看见——
齐王妃似乎是起了恻隐之心。
他轻轻地握了握慕厌舟的手,低声唤了句:“殿下。”
慕厌舟则回握住宋明稚的手,缓步走到了簪铺门前,蹙眉朝着门口的人问:“旱灾……为何本王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
羯鼓声稀稀落落地响了起来。
南市里的气氛,被衬得格外凝重。
簪铺老板的脸上彻底没有了血色:
但凡是关注朝堂大事的人都知道,奸党的势力,早已经遍及朝廷还有地方。齐王没听说过这事,自然是地方官压根就没有上报啊!
此事牵扯着无数人的利益……
齐王妃来自西域,不懂大楚朝堂上的弯弯绕绕。而身为“朽木”的齐王,似乎也并不清楚其中的水究竟有多深,更不知道自己的言行或许会惹来麻烦……他只知道要在美人的面前,好好表现。
这事是在自家店前发生的。
簪铺老板斗着胆转移话题,睁眼说起了瞎话:“草民想,或,或许是因为,灾情并不大吧……”
但慕厌舟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朝远处道:“元九——”
等在车边的侍从,立刻小跑着上前行礼道:“在,殿下!”
慕厌舟垂眸看向地上的女子,与身边一男一女两名幼童:“去,先带他们好好吃一顿饭,然后再仔细问问京畿附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元九当即道:“遵命,殿下。”
话音落下便与另外几名侍从一道,将那三人带到了一旁的酒家之中。
乐声又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转眼便将方才那阵插曲,压了下来,一切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样子……
然而,刚才那一幕却落在了无数人的眼中,想必要不了一日,就会与远霞县内发生的事情一道,传遍整座京城……他们想,这一回,向来无拘无束惯了的齐王,恐怕是真的要惹上是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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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稚和慕厌舟并没有着急。
安排元九照顾好自远霞县而来的一家之后,慕厌舟就像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似的。先陪宋明稚在南市逛了一圈,后又在醉影楼内好好吃了一顿。等到天色逐渐变暗,方才重新坐上了马车,回往王府。
今日的晚霞格外灿烂。
就连马车内,也落上了一层红纱。
刚坐上马车,宋明稚便听到,慕厌舟笑着朝自己道:“爱妃的观察果然很仔细。”
——自从慕厌舟到户部之后,宋明稚每日除了在王府内照顾花花草草看看话本,偶尔也会带着阿琅,在四处走走。昨日,宋明稚并没有直接告诉慕厌舟,京畿附近发生了旱灾。
而是对他说,自己发现近日京城中出现了许多流民,似乎是京畿附近有了异动。
并希望他能够出府一探究竟。
宋明稚摇了摇头,认真道:“近日京城各坊内都出现了流民,不难发现异常。”
只不过大部分人,都不会在意陌生人的生死罢了。
慕厌舟笑了一下:“爱妃怎么知道我会出手?”
如今,大皇子还在王府内关着,也不知道他有生之年究竟能不能重获自由。以严元博为首的奸党,转而将筹码落在了慕厌舟的身上,与他套起了近乎——毕竟,身为“朽木”的慕厌舟,看着就非常适合当傀儡皇帝。
双方的关系,可谓相当不错。
若慕厌舟插手此事,定会破坏他与奸党的关系。
届时,左相严元博说不定还会想办法,将慕思安从府内捞出来,转而与他合作,甚至于扶持他登上皇位。
宋明稚的唇边,也泛起了笑意。
元九等人正在按照齐王的嘱咐,安顿那几个流民,此时负责驾车的,是齐王府内的普通侍从。担心被他们听到不该听的话,宋明稚不由压低了声音,并习惯性地转身,将唇贴在了慕厌舟的耳边,用气声道:“因为,我知道殿下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