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阴暗的地底,幸存的工人满身泥污,日复一日苦苦煎熬等待救援。
明亮温暖的地上,幸运的矿主西装革履,正在封锁消息宣称救援结束。
讽刺的是,十九年前矿难发生,十七年前银矿枯竭,除去停业整顿的一年,仅仅是一年,这座埋葬了无数性命的银矿,就枯竭了。
后来,降临派的人发现了这处宝地。那些疲惫沉默、被压榨到死的黑矿工,那些幸存下来、在等待希望中绝望的黑矿工,那些没有姓名、痛苦不堪的黑矿工,他们的痛苦和绝望,成了鬼域最好的基底。
降临派的人把他们的灵魂视为宝藏,利用矿井下错综复杂的道路建立了阵法,将他们封死在矿井中。
他们向外挖出无数条通路,却永远在道路挖通的那一刻,又被降临派的阵法拉回原地,不得解脱。
碗中阴煞散尽,碗底的殷红之色更浓郁了几分。
祭坛中的降临派成员已经开始狂热地呼喊起咒文,在矿洞中形成阵阵回荡的声浪。
祭坛角上悬挂的金饰都摇动起来,它们散发出光彩,这光彩有一种诡异的华美与威严,透过岩壁,照到了那些被关在牢笼中培育出的怪身上。
这些怪感受到这光,就躁动起来。它们疯狂地挣扎着,想要冲出牢笼。
有些挣脱出来了,有些没有。那些没能挣脱出来的,就在金饰所散发出的绚烂光彩中融化了。那些挣脱出来的,就像之前的降临派成员一样,疯狂地奔向祭坛。
乌连岱扣住红尘碗。
留给他的时间太短,他能做的选择太少。为今之计,只有破掉降临派对矿工魂魄们的镇压,散去阴煞,才能使即将成型的鬼域消散。
矿工怨魂们的力量很大,然而他们不通灵术、不会配合,所以被降临派的阵法强行镇压。但是乌连岱懂。他懂得仪式阵法,也能通过解过矿场阴煞的红尘碗引导他们的力量。
他盯着红尘碗上愈加殷红的色彩,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除灵师修灵术都有代价。他的代价,是寿数。
不过除灵师可以通过修行获取灵藏,用灵藏增长寿数。只要他修行得够快,就几乎相当于没有代价。
但若透支太过,寿数是无法弥补的。更有甚者,他可能根本来不及吊命,灵藏就要被耗空了。
当年在选择这门搭配红尘碗的灵术时,乌连岱并不太在意自己能活多久。可是现在他有了雪晴。
灵事局对家属的待遇很好。
乌连岱闭了闭眼。
他想活着,活着和雪晴度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雪晴也在潭安市。
乌连岱割破手掌,让血液盛满红尘碗。
……
那金饰所散发的绚烂彩光照到了地下所有洞窟、照到了乌连岱、照到了诸多被培养的怪、照到了何御和悲苦的矿工们、照到了洛九音和不安的游客们。
祭坛上降临派的大主祭赤足光头,每一寸皮肤上都绘着纹路。手中拿着的祭祀仪杖也是顶端三棱有刺的长矛。
在这金色的光辉中,他猛然睁眼看向乌连岱的方向,暗红色的瞳孔缩得针尖一样大,然后,露出一个残虐的笑。
有几只老鼠钻进了他们的领域。没关系,南边那几个误入的游客很快就会化为鬼域的养料,至于这个潜进来的除灵师。就凭他一个,也想撼动降临派十多年的伟大成果?
他要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作为第一个祭品献上!
“抓住他。”他指着乌连岱所隐藏的洞穴说道。
被金光照到的矿工魂魄们开始哀嚎。
那诡异的光像一层薄纱,裹在他们身上,一层又一层,像蜘蛛的网,又像在结茧。
怨魂身上的怨煞被强行榨取出来,融化进金色的茧里,使这茧愈发厚实,而他们被榨取的痛苦,又使他们生出了更多的怨煞。
新生的怨煞中,染上了一点薄淡的血色。金光无法融化这些血色,矿工的怨魂们挣扎着,想要借助这血色的力量摆脱金光。
矿洞忽然开始震动。
准确地说,是一种震动的错觉。大地并没有震动,是矿井中的力量在震动。积聚了无数年的阴煞汇聚起来,他们终于明白了是什么使得他们不得解脱。
那被人专门布下的阵法,镇压他们的魂魄、汲取他们的痛苦,以此为食粮!
它们悲泣着、哀嚎着,声音化作可怕的鬼啸浪潮。
误入的游客们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洛九音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黑色的手套。
任丹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刚才像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从耳朵刺进她的大脑,又好像晕车一样难受。
现在那声音消失了,她抬起头,看见洛九音将手贴在石壁上,目光却投向另一个方向。
是这位大师阻挡了那可怕的声音吗?可是,他又在看哪里呢?
任丹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是何御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