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凯航看着匆匆低头的女生,她的长发垂下来遮住脸颊,玫红中泛点苍白的唇色在视野间一闪而过,白色长裙在夜色下轻轻漾开,更显得整个人纤细柔润。他又看到她鬓边的栀子花发卡,那仿佛是她一件很喜欢的饰物,近来常常见她戴,莹白温润的和田玉质如同她的人。他停了片刻才答:“一个朋友看到林珑带着你们跟一群人走了,我不放心。”
他说得轻描淡写,隐去了找人那一路上所有的担心,徐亮恍然大悟:“哇原来你跟安安是朋友啊!”却忽然被袁天踩了一脚,他嗷一声蹦起来,委屈地看去,“干嘛……”
袁天向天狂翻白眼。而窦凯航咀嚼着他的话,若有所思:“安安,你们叫她安安?是小名吗?”
“嗯啊。”徐亮大力点头,“高中的时候我听一个学长这么叫她的,很好听啊,又很配她,问了才知道是小名,后来我就也跟着叫安安啦——”
袁天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把拽过他,又跟邱博使了个眼色,随手指了不远处一家24小时开门的便利店:“那个,凯神我们有点饿去买点关东煮,你们慢慢走,明天见,拜!”
几人果断撤退,徐亮莫名其妙地被拖走,顷刻间就剩林珑和窦凯航。他们其实离学校已经不远,从这里隐隐能看到夜色中的校门。窦凯航双手插在兜里,看了她片刻,迈开步子:“走吧,送你回寝室。”
林珑低着头,看着地面上他的影子:“才八点,不去天台了吗?”
头顶似乎顿了一瞬,紧接着是他好气又好笑的声音:“我说你努力也要有个限度,就没见过你这么拼的,刚打完比赛就训练,别学伤了。”
可你一直都是如此,哪怕当初陪周羿打那么高强度的训练赛也没有一天中断过自己的练习。可我只是想离你近些,这可能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林珑心里发涩,却也没再坚持,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跟着他往学校走。
短短一个路口的距离,高大的校门在无边的夜色中掩映,走到校门口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忐忑中藏不住欣喜的声音:“是、是窦凯航吗。”
“我、我是社科学院的李雨,你还记得我吗?上次你在我打工的店里买了好多的甜品……没、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你,之前我去训练室没找到……”
是上次来送甜品的女生。林珑心脏猛地一坠,下意识去看窦凯航,见他的眉心微微蹙起,像是对这个行为,又像是在记忆里搜寻关于眼前人的画面。但终究,他什么特别的反应都没露出来,只是平淡地说了句:“训练室我不常在。”
女生被他的简洁踯躅了一下,又鼓起勇气,递出了手里的精致锦盒:“那……那这个提拉米苏蛋糕你可以收下吗?你上次真的挺喜欢甜口,我……我特意……”
“不必了。我不喜欢甜品,上次是买给别人吃。”他没有伸手接过,语气客气而疏离,“谢谢你的蛋糕,抱歉。”
态度平静分明,没有留任何想象的余地,林珑看到女生眼里的失落难过,和强忍着摇摇欲坠的泪光。那也许也曾是不谙世事的女孩,在店里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劳作,某次给顾客结完账后一抬头,从此撞进月光。可月光不会为地面上的人停留,更不会从遥远的云层走下天际,她看着女生离去,背影透着显而易见的伤心,可是心脏依然在下坠,她呼吸里都是发涩的气息。
他们沉默地走到宿舍楼下,她低声跟他道别,他没说话,摆摆手要走,林珑闭了闭眼,忽然大声喊:“凯神!”
这一声真的很突然,夜色下他的身形一顿。林珑提着裙摆跑到他跟前,恍惚是第一次去外校打完周赛回来那天重现。她仰着脸,语速很快,像是怕晚一秒自己就会后悔:
“你说我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可是我能不能问一下,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成为你的队友,我是说……像羿神和白棣沈步之那样。”
要怎么形容那一瞬窦凯航的眼神,像无垠海里深不见底的漩涡涌动,可她迎着那从未见过的深峻视线,硬是没有再避开。这是她鼓足全部勇气的试探,也是她此生或许唯一的一次冒险,指甲嵌进手心里,四周的声响如退潮般散去。半晌,渺渺夜风轻轻过,她等到了他的回答:
“我不组队。”
月光温柔又残忍,林珑的睫毛在夜风下一颤又归于平静,明知不可能却还抱有幻想,大概就是这样的注定结局。她蜷起手指藏进掌心,撑起一个笑:“我知道了。”
他俯身看着她:“失望了吗?”
她摇头,用力摇头,栀子花发卡在鬓梢上微微抖动。她不记得最后跟他说了什么,大概只是一句无伤大雅的俗话,星空月色下几个被淹没的音节,告诉他,也告诉自己,我不失望。
请你成为光,请你永远闪亮。
无论因为什么事什么人,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她转身,跑进宿舍楼,这个时间点大多数人还没回来,正好赶上一部停在一楼的电梯。电梯门关闭时隐约看到那个身影还静静地立在原处,夜色将他衬得更俊挺,也更如在云端高不可攀。电梯一路将她带到四楼,跑过长长的走廊推开宿舍门,迎接她的是冯莎莎兴奋的脸:
“安安!我听徐亮说了!你太厉害了吧!竟然能打赢青名!你——”激动的话语说了一半,忽然发现她状态不对,吓了一跳,语气变得结结巴巴,“你……怎么了?”
正对面的窗户已经看不到楼下的景象,四四方方的寝室像漂浮在天空的岛屿空间,她仰起头,努力让泪意倒流回眼底。曾经我是那样平凡渺小,没有任何可以被人夸奖的倚仗,当有一天,厉害这个词终于也可以用在我的身上,可我喜欢的,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