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您的时候您已经走很远了。”
“你站这干什么?”
“手上药膏很刺激,听见这里有水声,想来冲掉。”霍屿说,“没有和父亲打招呼,很抱歉。”
霍文洲半信半疑,冷笑:“以后有事直说,别像阴沟里的老鼠偷偷摸摸。”
霍屿:“好的。”
寿宴结束的无声无息,霍文洲显然不重视他的父亲。
霍老已经走不动路了,去哪都是被用轮椅推着,为听从霍南寻的话,霍屿亲自把霍老送回房间。
轮椅在柔软的地毯上留下两道整齐的压痕。
霍老房间布置偏实木风,柜子都是暗红色,地毯也是暗红色的,夜里也不点灯,只是燃着几个蜡烛。
老人家可能受不了太刺眼的光。
霍屿心里实在觉得这里布置奇怪,但转念一想——这家里也没几个正常人,也就释然了。
霍屿想把霍老扶上床,对方摆手:“不用。”
霍屿拿起椅背上的毯子,单膝下跪给老人的双腿盖上。
垂眸看见老人皱皱巴巴的手,心下不免一阵动摇。
他想起了外祖母。
手被握住,霍屿抬头看着霍老,对上对方浑浊的双眼。
“现在这个年纪,看到你们这些小孩,真是羡慕。”
老人:“但也很无力。”
“年轻的时候再叱咤风云,现在不过也是任人摆布。”
老人视线转向床头柜上的相片——那是年轻的他,妻子,和幼年时期的霍文洲。
老人伸手想把相框拿起来,却拿不到,霍屿帮他拿起,放到老人的手心。
“你看,”他指着霍文洲。
这个场景是他们一起去环游世界,在XX教堂拍下的。
“当有了小孩,我和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带他去环游世界。”
霍老指尖摩挲着相框:“因为我们发现,人们不再管我们叫哥哥姐姐,而是叔叔阿姨,小孩子长大总是要离开父母的,我们怕到时候走不动了,不能和文洲一起看世界的风光,出去游玩,也是拖累。”
霍屿认真地听霍老讲话。
“人越老,越能看淡生死。”
“尤其是在至亲死亡后,他们死后会去哪,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们的终点是一样的。”
霍屿拍拍老人手臂:“您身体这么健康,一定会长命百岁。”
霍老笑了,“是吗,借你吉言。”
“你虽然是文洲的儿子,却和他很不一样。”
霍屿轻声应着:“哪里不一样。”
在某些时候,他和霍文洲其实很相似。
偏执,暴力,霍屿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
霍老:“你更清醒,更现实,更爱憎分明。”
霍老:“如果有机会,我想让你继承霍氏。”
霍屿征了征。
“但输就输在了——文洲是我的亲儿子。”
“我这一辈子,就输在了他手上。”
霍老合眼:“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霍屿:“需要扶您上床吗?”
霍老:“无需。”
霍屿:“好。”
霍屿今夜没有留宿霍家,而是去了面馆。
馆子已经找人重新修好了,只是里面空荡荡的。
外祖母年纪大了,已经不适合工作,霍屿走进去,想起自己前阵子来,还站在这里看外祖母做面,站了一夜。
当时他想——她能等多久呢。
现在他想——她等的究竟是谁。
是女儿,还是孙子,还是她曾授予善意的人,例如刘全。
但是不管等谁,都不会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