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岁不许闫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现在听不懂你在讲什么,我为你学的手语也作废!全部都作废!”
第9章小白
在陶岁失控的情绪前,闫衷依然像棵静默挺拔的树,岿然不动地矗立着。
他知道陶岁讨厌他像以前一样对待自己,可这才是陶岁需要的。因为事实证明,离开闫衷的陶岁并没有过得更好,而是更差了。
原来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照顾陶岁,就连陶岁自己也不知道。
在“陶岁的成长”这件事上,除了闫衷,没有其他任何人插手。
闫衷伸手由上而下一遍遍抚摸着陶岁单薄的背,摸到突出的脊柱,太硌手。他抱着人走到窗台边,拉开窗帘,陪陶岁听外面的雨声,一下下亲吻着陶岁的耳朵。
他手心炙热的温度让陶岁无法克制地感到安心,这是从小就为陶岁筑成的象牙塔,不是离开过,就可以忘记它所有的温度、气味、光源。
陶岁很可悲地发现自己还是被轻易安抚了,他不再剧烈地发抖和喘息,身体感到乏力,不自主寻求依靠和温暖。
他无力地垂下脖颈,任由眼泪全滴在闫衷肩上,闫衷轻轻捏一下他的后颈,他就妥协般把湿透的脸埋进了闫衷的颈窝。
怎么办呢。
房间外的小土松叫唤起来,闫衷拉上窗帘,又抱着陶岁往客厅走。
-我去做饭。
闫衷把人放到沙发上,抬手比了比。
陶岁开始讲话,虽然很少。他把头往另一边撇,说:“我不懂。”
闫衷垂头盯着他的侧脸看,想笑。由俯身的姿势到彻底蹲下去,凑在陶岁面前,又看了陶岁几眼。
他的小狗其实脾气还和以前一样。
闫衷牵住陶岁的一只手,掰开紧攥的手指,让柔软的手心摊开,视线经过那些茧时还是停顿了许久,即使那天晚上他就已经摸到过。
不该这样的。他想。逼陶岁离开,结果不该是这样的。
陶岁悄悄扭过脸,沉默望着闫衷的发顶。闫衷还是把头发剪得很短,干净利落也方便,只是头发不够柔软,有些扎人。
可闫衷的睫毛却很长也很柔软,陶岁曾偷偷摸过很多次。
他出神地盯住闫衷垂下的毛茸茸的睫毛,像两把漂亮的羽扇,挡住那双总是看不透情绪而显得冷情的双眼,好似整个人都变得柔软起来,令陶岁忍不住想再伸手摸一摸。
可正当这想法传递至指尖时,手心里却传来一触即逝的温软,以及更多更多的痒,仿佛那两把羽扇真的在他手心里一下下扇。
他一惊,下意识地缩回手却被捉住,才终于回过神来,视线下移。
——闫衷已吻过了他手心,正用手指在上面写字。
-手,语,你,会,的。
陶岁无名指和小指神经性地抽搐了下。
闫衷松开他,抬头和他对视,又比手语:“不懂的话,我们重新来。”
陶岁知道,这个不懂,是指他们之间的手语。
他攥起手指,竭力忽略刚刚闫衷指尖划过他手心带来的酥麻,太折磨人,像挨着人的神经划过,连头皮都发胀,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闫衷却还在继续。他摸摸陶岁的肚子,再比手语。
-这是饿了吗。
然后再次牵回他攥紧的手,摊开他的手心,露出那些泛红的指甲印。闫衷把下巴放进去,看着他,眨了两下眼,比得很慢。
-这是对不起。
接着牵过他另一只手,在自己鼻子上摸了下。
-原谅我。
陶岁愣了愣,他真的尝试回忆,但想了很久也没想到关于“原谅我”的片段,才反应过来这是新的,闫衷说重新来,却教他一个新的。
闫衷以前不说原谅我。因为陶岁不会真正生他的气,他也在陶岁这里做了太久拥有绝对安全的人——不用思考沟通的重要性、不用考虑决定的正确性、不用忌惮情绪的积攒与扩散,不用担心争吵、埋怨、分歧与被遗弃。
呆在象牙塔里的不止一个人。
在陶岁的记忆里,闫衷也很少将下巴放进自己的手心。
而此时此刻这人就蹲在他面前,像某种需要套好牵引绳和止咬器的大型犬,棱角分明的五官带着极强的攻击性,眉骨高眼皮薄,眼型线条锐利,直挺的鼻梁下嘴唇也薄,透着股冷漠和疏离,却对他低眉垂眼,露出顺从的表情。
对不起,和原谅我,这两个手语,也非常像是犬类的信号。
陶岁的一只手托着闫衷的脸,另一只手被牵着,茫然而专注地盯着闫衷的双眼,一时之间忘了抗拒,没有察觉闫衷的指腹又贴着他的腕心轻轻蹭着。
当闫衷捏着陶岁的手指第二次碰了碰自己的鼻尖时,陶岁才猛然收回了手。
他瞪着闫衷,觉得自己是被闫衷这副姿态所迷惑,就像是旁边的小土松一样,蹲在这一双眼睛望着他,等待他发出的指令。
“……”
陶岁努力牵扯回思绪,将指尖的触感用力压下,强迫自己不去因为闫衷低头就马上原谅,他确实就是这样,面对闫衷软得没有底线,可是闫衷来他梦里说过太多次分手,他没有底线,也有无数个想不通,有太多太多说不出口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