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
温祈感觉柏合野的手臂往上,他抬起枪来,瞳孔收紧。
他跟着看向那片尸骸。
乳白色的球体从骨缝中冒出头来,它质量很轻,应该也很软,表面附着了一些幽幽斑点,被风吹着微微的晃,像一团柔软的云。
柏合野抬枪瞄准了它,马匹在他的控制下放慢速度,轻轻踏着蹄。
温祈看清了那个东西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异种,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半透明的,组织与组织间拉扯着细细的丝线,揉成了一团球似的脑袋,底下长满了长长的触须,蠕动着扎根在尸体间,似乎在吸食着其他异种的血肉。
它有着某种末世很难见到的圣洁色彩。温祈轻轻打了个寒战。
柏合野开枪了。
经过消音的枪闷响在温祈耳边,直接射爆了那诡异的球体,像爆破的气球,如脑浆一般的浓稠液体溅出来,洒在周围的地面上。
温祈问:“那是什么?”
“应该是某种菌类,”柏合野收起枪,神情冷静,“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会吸食血液一直繁殖,直到这里塞不下为止。”
温祈又扭回头看了一眼,随着距离越来越远,以他的视力已经看不清那东西的样子,便把后脑勺放在了柏合野肩上。
“以前没见过。”他说。
柏合野看他往自己怀里缩了缩,几不可见地笑了笑:“陷落地深处才有的东西。”
一路上,温祈见到了很多以前没有见过的异种,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越是长相奇葩,越数量庞大。柏合野道:“这些异种靠相互融合来增强自己的实力,融合的多了,体积变大,样子却往往会趋于低等,比如一个脊椎类异种或许会变成一只软件动物。以往这些陷落地外很少见,他们聚在城门外的时候,已经完成了一场淘汰。”
温祈听的背后发凉,并看见柏合野意有所指地瞥他一眼,怀疑自己被质疑了。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见柏合野说:“怎么你这么能吃,也不见长高一点呢?”
“……”
温祈不想回答。
跨过废墟一片的外城,离开基地前,柏合野踏上城墙,支起望远镜观察了一下野外的情况。
与想象中不同,野外的异种很少,几乎看不见几只,大部分都各自分散。与人类不一样,异种大多不喜欢群居,因此再聚集一次之前那样进攻还需要一些时间。
柏合野放下绳索,先把马匹吊了过去,然后再拉上来,让温祈抱着自己顺着绳子滑下去。
温祈这才知道,柏合野他们之前瓮中捉鳖,将异种引入外城后封死了城门,再引爆提前布置好的炸药,靠这样的方法,才能一次性用最少的牺牲解决异种入侵。
他们刚刚上马,就听头顶一声久违的呼啸,柏合野抬起头,眼睛一亮,唤道:“鹰!”
巨大的铁鹰当空滑翔落下,扑扇着翅膀,顺从地站在了他的手臂上。
温祈几乎是瞬间就认出来,只是当时经他自己手修复过,然后留在教父那里的一只。
思绪到这里,他突然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耳尖缓缓爬上了小片的薄红,在奶白色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鹰抖抖身子,吐出一个纸条,柏合野摊开来,见上面写的是:
磨刀不误砍柴工,有事找,快点过来。
是教父的字体。柏合野轻哂一声,扭转马头,顺着鹰来时的方向而去。在他们曾经短暂停留的破屋前,看见了那个苍老的身影。
教父蹲在一个土坑前面,瞅见他们身下为长途准备的行李也好像毫不意外,继续磨自己手里的土豆皮。
柏合野走上前,接过了他布满皱纹的手里刀和削了一半的土豆,三言两语把基地的情况说了一遍:“上一批异种解决了,扉页快不行了,我们要去第一基地看看。”
教父哼了一声:“说得好听,其实是被赶出来了吧?”
“没有,现在大家自顾不暇,”说到这了,柏合野抬起头,“野外现在随时都有发生下一批异种集聚的危险,您带着人回基地吧,以我的名义,去找利维他们,女士握着最高政权,也不会不管你们。”
教父拿回了他手里干干净净的土豆,也不嫌脏,放嘴里就生咬一口,一边嚼一边把土豆皮收拢起来,埋进了地里,用土盖上。应该是想用某种未知神力让土豆皮长出新土豆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说:“我回不去,身边有几个孩子,他们没有能力藏起自己异种的特征,我必须护着他们。”
温祈回头,看见不远处坐着一个人,正和教父的心腹大汉聊天,乍一看没什么异常,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看见那人的耳朵后面多长了一张诡异的口,像鱼鳃,随着他呼吸一张一合。
他感官似乎很敏感,很快发现了温祈的目光,转过头,对他轻柔地笑了笑。
是个很清秀的男人。
“你不就是被赶出来了么?”教父不客气的声音再一次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柏合野不欲与他争辩,看在情分上,劝几句也差不多了,多了就成废话了。他说:“行了,我们赶时间,您叫我们过来是要说什么?”
教父已经啃完了手里的土豆,站起身拍拍土,慢条斯理道:“你们虽然嘴上说着要去第一基地,但其实具体是哪里,要干什么,也是一头雾水吧?”
柏合野没吭声,温祈乖乖地点点头。
教父道:“我有一个方向可以给你们参考。”
“教会的教义非常混乱,是因为历代教父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精神疾病死于非命,但我们作为最先接触世界本真的人,即使得到的线索南辕北辙,也必须尽忠职守地传达给后人,”教父扭过头来,紧紧盯住温祈,“有一句话,是我的上一任告诉我的,他说,‘我们的世界藏着一颗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