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胆小鬼甚至在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因为一切都太过愚蠢可笑,我望进他的眼里,他的眼神令我迷惑,我从未看过这种眼神,隐隐挣扎着的是什么?
他的眼神虚弱的争辩着,那股矛盾感让人倍受诱惑,至少对我是如此,抛弃良知的,易怒的我,缺乏拒绝和闭上眼睛的勇气。他的眼神带着我说不出的熟悉感,那是我带进坟墓里也不可能从记忆里剜去的痛,他忿恨着好奇着并且不受自身理智束缚,我可以感觉和他这样接近,他的手放在我的肩上,托着我的另一只手,像是对待淑女一样,可笑的是,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葛姑妈似乎没有告诉你,亲爱的,跳舞中不交谈是件失礼的事情。」
他的眉毛微微挑高,那双眼瞳在水晶灯下带着光芒,「我不知道,原来我的雇主竟然和我已经到了可以有任何共同兴趣的话题了。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亲爱的──」
也许我语气中的恶意太过明显,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几乎要捏碎我的肩胛骨,「我们不如谈谈该如支付应有的价额?噢,甚至说说关于传奇的伯爵夫人,或许这也有助于我的『演出』,阁下?」
我不得不出声提醒,他已经太过份,我痛恨自己的软弱,我是个男人,绝不会屈服在另一种我讨厌的威权之下,就算他是如此刚强,我发觉,他那硬直的鼻子甚至有断掉过的粗犷痕迹,黝黑的脸,像是地狱里的魔鬼,他捏紧的不是我的肩胛,而是我跃动的心脏,他只要这样一捏,我就会,永远停止呼吸。
他的地狱固然不是我的地狱,我的地狱也不同他的地狱,上帝!如此荒谬!让自己的手碰触那口袋中的冰冷金属,七个金币,我告诉我自己,我想要的是什么。
他永远和我记忆中的魔鬼重迭,尽管我知道他不是daveyjones,那个深海里的恶魔。
我憎恨我自己的苍白怯弱,以及矮小,「阁下,除了死人的事情,将不会有任何事情能激起你的欲望了,被你真正厌恶的人连最后的睡眠也不会安稳,因为,你会从坟墓里挖出那个背叛者的心脏,一刀一刀。像华尔兹旋转的节拍一样,你也在凌迟着我,不是吗?」
「你逾举了。」
他的声音将我的苍白暴露,啊,我可以看见他的眼中除了愤怒之外,没有什么了,跃动的蓝色火焰,已经说明,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被任何女人玩弄,何况,还是以这样卑劣的手段,我明白,我已经找到他的死穴,我早让我自己知道,什么东西是永远不能碰触,而这死穴,他的伯爵夫人,永远会成为拉回我和他现实的桥梁,任何太过分的言行都会回归雇主与受雇者的关系。
音乐终了,他像是被烫到一样放开我的手,而于此同时,葛诺亚女侯爵已经迫不及待的接手,她将我拖进另一个痛苦的地狱,这比绝食四天而保持苗条更让人疯狂,她确实想把我逼疯,她要把我教育成一个高贵的淑女,不是脆弱歇斯底里的处女小姐,而是,优雅迷人,善于交际,世故的伯爵夫人。
我是如此痛恨这个头衔,就算只是一时的工作。
我想我开始期待晚上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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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v
一如我所想,到了夜晚的凯文有一种蛊惑的野性美,那样危险迷人。
我光裸着脚,让自己在暗中移动,避免发出任何惊扰沉睡中众人的声响。
塔楼在主城中心右侧,我摸索着冰冷的石墙,让赤裸的双脚习惯阶梯的冰冷才开始向上移动,光芒微弱的壁灯在黑暗中行成一个个小点,通往塔楼最高处尽头,我慢慢爬着,一边侧耳聆听,我不希望这时有任何出乎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这,这时,似乎是我的心理因素,我听见,那像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我僵直着身体贴在阴影中,脑中飞快的闪过无数借口,直到,那股冰冷的凉意透过我薄薄的睡袍,有某种奇异的感觉爬过我的背脊,我不能说那是一种催促的声音,那细微的,不仔细聆听几乎不能注意到,清脆的音乐声,它回响在我的前方,那一片黑暗之中,于是,突然间,我觉得一切都无关紧要,那是如此熟悉旋律,我以为我就要哭了,它诉说着我家乡的海水味,金黄色的朝阳,我的爱,以及我最后的梦,我以为我哭了,却没感觉到冰冷湿润的液体滑过脸颊,我挣扎向上走去,专注着聆听着那细小的音乐声,我知道,那像是亲人的呼喊,我的灵魂,我的骨髓,我的血中之血、肉中之躯,我在最黑暗的时刻听过它,它和一组管风琴交织成悲怆的乐章,它悼念着的是爱人的死亡,以及,活着的亡魂。
我立刻知道我在何时何地听过这样的旋律,它让我想起我的一部分,我与那个魔鬼打的交道,我和某人的约定,以及,我现在,将要独自揭发的谜底。
音乐声似乎停止,我让自己停在黑暗中,透过澄黄色的光晕,我的双眼适应这种黑暗,我看见,那些厚重的绒布窗帘,它们带着一股潮湿的气味,像是甲板的味道,腥红色,我认为它们是腥红色,我伸出手,碰了碰墙壁上那个破碎的镜子,它破碎的镜面不能照出我的脸,这里面只有扭曲的景象,我放下手,开始打量起充满灰尘的角落,这显示着,这里几乎很少有人活动,除了暗中的那扇门,它像是刻意要被我发现一样,伫立在那,我压抑着我血管中鼓鼓跳动的兴奋之情,轻轻扭开了锈蚀的门把,一股奇异的香味将我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