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往下滴着水,一滴一滴,坠入河面,啪嗒啪嗒。
啊,铃铛小小的惊叹一声,她低眉注视着水中的东西,打量着她比纸还要苍白的脸色,得出一个结论来。
让她等待多时的人就在眼前,就是这只死握住她脚踝的苍白……水鬼。
「许平。」喉间发出低压的喃喃,铃铛落下将将抬起的脚,她蹲下来,轻薄的睡裙沉入水中,又缓缓飘了上来,如同一朵渐次盛开的花儿。
「李秋婉,我等了你好久。」
水里的东西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喉咙里插了一片碎玻璃,细听之下,又隐含着些微委屈。
铃铛莞尔,倒是先告上状了。
她半直起身子,如同匍匐在铃铛脚边白瓷制成的水鬼,漆黑惨白,却僭越地朝她探出另一只手。
水液自掌心涓涓流下,落到水面点起一圈圈涟漪。
她紧紧盯着她。
邀请之意尽在其中。
铃铛没有动作,她蹲坐在水中,垂眸盯着那只手,继而天马行空地想,她在水里泡了那麽久,怎麽手指一点都不起皱褶,白得像一块冷玉。
死人的肤色大抵是如此,毫无生机的白,看一眼就被摄去了魂魄。
大概是梦,铃铛想,所以她叫她李秋婉,而不是小铃铛。
看着水鬼不肯放下的惨白手心,她长长叹息一声,俯身将手递了过去。
乾燥的手掌才刚刚染上水意,冷玉般的手瞬间收紧。
姿态再没了半点低微,那瓷做的水鬼迫不及待地起身将铃铛拉入水中。
一步一步。
冰冷的河水淹到膝头,睡裙浸湿了个乾净,悠悠荡荡的飘在水面。
瞧,花儿彻底盛开了。
铃铛终於缓了神,然而她再度陷入了水鬼深潭般不见底的眼瞳里,心甘情愿的被她牵着下水。
她想,她的家在水底,这样走到水底下,不可不算是另一种游子归乡。
瓷白的水鬼得了手,抬眸晃了眼月亮,全程紧绷的唇角浅浅勾出弧度。
风儿也喧嚣起来,再接着,是乌鸦。
水塘边成排的杨树沉默旁观,枝杈上的乌鸦却欢快地开了嗓。
呕哑嘲哳地乐声一旦凑起,便再难停住,如同一曲哀乐,欢送着缄默的水鬼迎娶她等了许多年的美丽新娘。
河水淹至眼底,铃铛一脚踩空,身体骤然下沉。
水里的东西沿着脚踝一点点向上,蛇一般紧拥住她的躯体,将她纠缠拉扯至水底。
耳鼻灌进了水,窒息感无比清晰,铃铛徒然挣扎,还是敌不过她的缠绕。
被拉到水底了
成为一只伶仃水鬼的……新嫁娘了
——李秋婉淹死了
风停,水面平镜似的,只偶尔一片杨树叶落入水中泛起一圈水纹,再也没出现别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