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睫毛下却藏着红珠一点,让丰臣心内一凛。
她是真忘了自己,一干二净。
七八年已过,想来两人的模样都发生变化,只?有这颗朱砂如故,在乌阳金光下,衬得人艳若桃李。
姒夭浑然?不觉,却看对方在廊下发呆,倒是副难得神色,招手笑着:“丰上卿,你也没吃饭吧,不会饿傻了。”
青青子衿(二)
日头升起来?了,金子般的?光打下,恰巧落在她笑笑眉眼里,涌起一个?又一个?漩涡。
霎时?恍惚,丰臣回过神,忘就忘吧,也不能强迫人家牵肠挂肚。
走到近前,没等姒夭倒酒,自己先伸手?,“我来?吧。”
清甜玉浆入喉,浑身暖融融,姒夭满心都在饭上,“哎呀,可惜只有一份食具,你等我,屋里有碗,咱们一起。”
丰臣摇头,“我吃过,全是你的?。”
姒夭不信,对方笑?道:“我从不胡说。”
她才拿勺子舀热乎乎的?汤,嬉笑?颜开,让丰臣忍俊不禁。
“合口味吗?前几日看宫里在酿竹叶酒,改天拿回来?,公主尝尝。”
“不用,我不爱酒,尝不出来?,甜浆就很好啊,清甜又不醉人。”
“浆对胃好,最近多休息,老夫人交代过,不用急着伺候。
“没说要罚我——”
她夹起荇菜,放嘴里,装模做样叹口气,“私自跑出去闯祸,很难不责罚,就算老夫人不想,也说不过去呀。”
丰臣饶有兴致地问,“真要罚,殿下怎么办?”
“能怎么办,受着呗,我看老太太慈眉善目,不会太狠心,无非下跪,只要不用皮鞭子打,都不算个?事。”
皮鞭子!丰臣蹙眉,“在日头底下跪一个?时?辰,别人也就罢了,你从小没吃过苦,根本受不住,还有昨夜发生的?事,竟一点不晓得怕。”
他对她充满疑惑,这世上的?人和事总能一眼看穿,却拿不准对方。
“怕也没用,发生的?事为?何还要想呐,人总要往前看,上卿问得怪有意思。”
满不在乎又倒杯玉浆,喝得开心。
没吃过苦,她上辈子还不够苦啊,早就见怪不怪。
不成想丰臣沉下眸,仿若自言自语,“公主明?明?已经?逃出去,为?何还返回去救人,雪姬与殿下也算不上有交情吧。”
原来?人家?清楚来?龙去脉,想来?探子那么多,瞒不住。
“雪姬年纪小,应付不来?,我去的?话,至少可以拖延时?间。”依旧热火朝天地吃着,随口道:“跟交不交情有什么关?系?再说我救了上卿的?未婚妻,也是为?讨好你啊。”
她讨好他,竟要到这种程度,心里生出一丝异样,说不上的?感觉,好像对方讨好,却用种让他生气的?方式,冷冷地,“公主没想过后?果?”
“想过的?,我又不傻,没看到站在窗边啊,早偷偷打开条缝。”
她笑?起来?,满眼信誓旦旦的?小聪明?,“来?之前就瞧好了,外面有棵大树,下面是马厩,实在不行就跳下去,总能逃跑,你忘了啊,我爬树最好。”
笑?得春光无限好,却让他心里直发凉,一团无名火堵在胸口,别过目光,“公主善于?爬树是真,但我没料到还能用来?逃命,或许你觉得自己爬高上低的?本事天下第一,比燕国侍卫还要快,比天天骑马打仗的?公子青还要好,你会爬,难道人家?不会飞——”
话里行间有气,一通说完,又沉默不语。
姒夭感受得到,却不知人家?为?何闹脾气,只有附和,“此话有理,我考虑不周,还好你来?了,救我一命。”
她刻意讨好,偷眼瞧,对方依旧沉个?脸。
只好咽下口里的?菜,给人家?斟酒,胡乱换话题,“说起来?那个?燕国二公子性?子莽撞,想必你不会饶了他。”
一句玩笑?话,却落在症结所在,丰臣轻笑?几声,“二公子还轮不到我处置,早已经?死了。”
姒夭整日困在家?里,没听过这个?消息,顿时?愣住,“他死了,好端端——死了!”
“有人一把火烧掉燕于?飞,谁也逃不掉。”
“这话不对,虽然酒肆着火,可二公子伸手?敏捷,身边又有侍卫,怎会轻易烧死。”肃起脸,一本正经?琢磨,“说不定没死在燕于?飞,被人抓住,或是在别的?地方。”
分析得头头是道,竟让她蒙对,公子青尸体确实不在酒肆,而是落在旁边窄巷,一刀毙命,正因如?此,才更明?摆着冲他来?。
姒夭满脸认真,“内里定有蹊跷,恐怕目标就是公子青,往日仇家?追杀,或者——难倒雪!”
忽地噎住声,看来?已知晓答案。
倒是个?聪明?人,凝神思索的?模样像个?小孩子在背书?,甚为?可爱,丰臣心里的?气莫名消散,温盏甜浆,递过来?,“你倒操心,对自己的?伤半点不在意。”
手?指顺势敲了下对方腕部,姒夭疼得哎哟一声,“谁说我不在乎,正休息呢嘛。”
“那就好好在床上躺着,多寻思高兴事,心情好,身体才有正气,少琢磨无用的?。”
讲得也对,姒夭自嘲地抿唇,想来?无论是谁,都位高权重,轮不到一个?小人物发善心。
何况雪家?与丰家?的?关?系,真抓到雪伯赢也无碍,自然有丰臣兜底。
她嫣然一笑?,温顺听话,“好呀,那我就吃吃喝喝,反正最后?也会稀里糊涂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