垫脚
一月一次的会面之期到了,谢显下了早朝,回府换上低调的便服,带上小厮来到了桑家瓦子。
牡丹棚后头连着一座小院子,是戏子们起居练功的场所。
谢显的马车停在一处掩映在枝影横斜的垂柳中的小红门前,小厮前去叩门。
须臾,小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稚嫩单纯的脸。
“姑娘已经恭候多时了。”青儿引着谢显进去。
小院子里到处种满了花木,没什么规矩讲究,却在夏日里支撑起一片阴凉。
木良漪正坐在一个小凉亭里,凉亭四周长着高大茂盛的月季花,几乎将亭子围住,只朝着正南方留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豁口。
谢显从北面进来,起初能看见她小半截身子,随着走近,对方全部身影都隐进了月季花后,只能透过枝叶间的缝隙隐约瞧见一些衣料的碎片。全然不能分辨里头的人正在做什么。
直到绕着花丛走半圈,来到正南方的豁口处,里头的人影才终于全部重现在他的视野里。
“喝得什么茶?”谢显拾阶而上,在木良漪对面落座。
青儿与小厮都没跟进来,在豁口处守着。
“园子里的人上的,不知道什么茶。”木良漪道。
谢显瞥了眼自己面前那盏,上头的云头已经散了:“不是什么好茶。”
他非上等好茶不饮。
“我对此没什么讲究,能解渴就行。”木良漪端起茶盏又啜了一口,开始说正事,“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我先说吧。”谢显将那盏劣等茶从自己面前拿开,看向木良漪,道,“听闻近来你与萧燚走得颇近,依你之见,她是个什么人?”
木良漪没问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想了想,回答道:“是个忠臣。”
一个“忠”字,像跟小毛刺,刺了谢显一下。
“你也这么觉得。”他道,“前些时日我去她府上拜访,几乎挑明了宸元殿刺杀一案的内幕。”
“可是此人却油盐不进,我从她那里没有看出半分感恩,也没看出丝毫不满。你叫我救她,是一招险棋,如今我倒不确定这一步走得到底值不值得了。”
“她若是当着你的面感激涕零,跪地谢恩,再发誓追随,你当如何看她?”木良漪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这话将谢显问住了。他虽与萧燚来往不多,但也之后那是个冷性人。若她当真像木良漪说的那样,他反倒要怀疑事出反常必有妖了。
再次,也要轻看她几分。传闻中可震慑北真的女少帅,也不过如此。
“萧燚身为女流,能领着数万兵马驰骋沙场,不是光靠蛮力。”木良漪接着道,“没点城府,只凭被困在永安这三年,也早将她嗟磨的不成人形了。”
“你去找她之前,她未必没有猜出真相。但不论是对宸元殿一案的判决表示不满,还是对你这个救命恩人表示感恩,都在侧面表示她的‘忠’发生了动摇。殿下,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依你的意思,他对本王冷淡,是好事?”
“重要的不是她一时的态度,而是宸元殿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论萧燚表现出来的是否在乎,它都像一根刺一样,已经深深刺入她的肌肤,而且根本拔不出来。”木良漪道,“人与人之间,再密不可分的感情,一旦出现嫌隙,就是摔裂了的碗,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一时冷淡又如何,只要记着你的恩,关键时刻就能起到大用。我说她是个忠臣,对谁忠不是忠呢?”
谢显虽然心中仍不甚熨帖,但是听木良漪此番分析,又觉得十分有道理,他找不出反驳的地方。
尤其是最后一句,让他心中燃起一团火,名为希望。
想象着未来,他有些激动。
“阿良,那你说,本王该怎么做,才能彻底将萧家军拉拢到本王这边来。”他说,“目前只有一个萧燚,还远远不够吧。”
“自然不够,但路是一步步走出来。”木良漪道,“正好今日我再送殿下一个好的踏脚石。”
“什么?”
木良漪拿出一沓对折的纸,递与谢显。
谢显打开看的同时,她解释道:“贾元宝有个干儿子叫富贵,他死后,富贵便立即将他在京城的两座宅院转手卖了人,加在一起共得银两万四千两。之后,富贵又托人带着卖房所得的银两出京乘水路西去,去到西南方一个名叫余阳的县,将银子交给了余阳县令贾元金。”
“贾元金?”谢显皱眉,“他是贾元宝的?”
“亲弟弟。”木良漪道,“从前只是余阳县衙的一个杂役,贾元宝死后,原来的县令调走,他摇身一变成了余阳县令。”
“不对。”谢显看出第三张纸上,写着除部分珠宝细软之外,送到贾元金家中的银钱共一万两,“宅子卖了两万四,怎么到了他弟弟手里只剩一万两了?”
“这就要问经办人了。”
“富贵。”谢显明白了,“他就是你要送我的人?”
木良漪微笑。
谢显的神情逐渐激动起来:“好阿良,你叫本王该怎么谢你!”
“我用了三年的时间一颗一颗地将棋子布好,这才刚开始运作而已。”木良漪道,“殿下莫急,惊喜还在后面。”
谢显直接站起来,两步跨到木良漪身边,伸手要抱她。
一根细指点在他的胸膛,制止他继续靠近,接着又调情般在衣料上画着圈。
谢显仿佛被定身术定住,没有木良漪解咒,一动也不敢动。
“身上出了汗,难闻的狠,离我远些。”木良漪又重重地点了两下,不过力道远不至于将一名成年男子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