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椿打了个招呼,就闷闷往自己的小院走去,路上心不在焉地踢飞了几颗石子。等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忽然觉得哪哪都不适应了起来——郁危打了个滚,面无表情心想,早知道就在澹雪小筑的床上多赖一会儿了。
对着竹舍的房梁放空了半天,他忽然想起来,今天是楼涣给他一月期限的最后一日。
郁危坐起身来,从床底下摸出藏好的传讯符,冷眼看着上面的内容。
这一个月内他几乎没有拿出来过这张符,任它在床底下发霉长灰。这张符纸不知是什么材质,质地轻薄,光滑平整,撕不破、烧不了、也不怕水,上面的字迹猩红,也不像是朱砂。那时楼涣掐着他的脖子,给他灌下毒药,逼他将这张符纸带上来,想来就已经是心怀不轨。只是不知道楼家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真的在明如晦的眼皮底下逃了过去。
郁危漠然看着纸上的字迹变幻了数次,连带着对方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是这一月来楼涣给他留的口信,大多都是与明如晦当年的生劫有关,一声声催得跟索命一样。
半晌,他听的烦了,拿起笔,写:不知道,滚。
这些时日苦学认字有了用处,郁危提笔就要骂,蹙眉想了想,发现“道”字忘记怎么写了,一卡。
他磨蹭了一会,跳过不会写的,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地写了一个——“滚。”
隔了一会儿,传讯符闪了闪,应该是那头楼涣看到了他的字。
【楼九!】
郁危面色冷淡,重复了一遍:“我不是楼九。”
【你不想要解药了吗!】
“不帮你,没有解药,我会死。”郁危冷静道,“帮了你,明如晦早晚会发现,我还是会死。”
他讽笑一声,冷眼看着闪烁的符纸:“横竖都活不成,我为什么帮你?我巴不得你这样的人去死。”
胆颤心惊的沉默后,楼涣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你以为不帮我,躲在山上一辈子,就不会有事了吗?】
【你是楼家的人,来年东窗事发,昆仑山主若要找整个楼氏算账,你以为你能逃过去吗?】
“我不是楼家的人,”郁危顿了顿,“我是明如晦的徒弟。”
话音刚落,他便听见了楼涣近乎嘲弄的笑声,毫不收敛,几近刺耳,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无稽最好笑的事情。
【你当真了?】
郁危倏地攥紧了拳。
【你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他活了那么久,带你上山不过是图一时新鲜,你以为凡人的几十年在你那师尊眼里是很稀罕的东西吗?】
“不用你说,”郁危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我知道。”
他低下头,看着掌心掐出来的深深指甲印痕,松了力。
静了一会儿,他说:“我知道的不多,但对你够用了。可以告诉你,把这个月的解药给我。”
传讯符闪烁得急促了些,楼涣催促道:【快说!】
楼家费劲心思把他送上山,一心要找的,就是明如晦当年破劫飞升的方法。野心勃勃想要效仿其道,同样飞升成神。郁危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垂着眸,淡淡开口:“我留心过,昆仑山主每日丑时歇,午时起。入睡之前,会服用一味药,是以九魂草、蝉蜕、水仙子、五灵脂、灶心土所制。”
楼涣兴奋之余,沉思片刻,疑心道:【丑时歇要如何养足精力?这几味药也并不多见,为何以此入药?】
因为是编的。郁危心里冷笑,慢慢回忆着此前椿教他的一些常识,继续睁眼说瞎话:“夜间灵力充沛,人闲心静,最适合修行,而日间往往心火燥旺,理应静心养气。”
“至于这几味药,皆是昆仑山上所生,自然与凡间不同,你若不信就算了。”
那头沉默了须臾,随后传讯符又亮了起来。
【那昆仑山主平日的习性——】
郁危还因为明如晦不打招呼下山而记着仇,闻言凉声开口:“仙气没有,道行散了,风流成性,烟酒都来。”
末了,他冷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解药给我。”
符纸闪烁了片刻,随后,上面的字迹如涟漪般消散,波纹一荡,中间出现了一枚小小的丹药,旁边还有一个瓷瓶。
【想办法把符水给他喝下,事成之后,我给你下个月的解药。】
郁危拿起瓷瓶,神情不太好看:“这是什么?”
【这你无需知晓,你只要按我吩咐的去做,就不会轻易毒发而死。】
类似的威胁他听得太多,郁危无动于衷地把符纸揉成一团,扔到了床底,眼不见心不烦。
他将手里的丹药咽下,瓷瓶藏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听到窗外林浪一片喧嚣。
昆仑山门开,明如晦回来了。
-
昆仑山主主生,满山的生灵都格外亲近他,每次回山,都有数不清的小动物来迎接。
明如晦站在山脚下,被一群毛茸茸围得水泄不通,走两步就有小兔子靠过来蹭蹭,还有只小松鼠一刻不停地往他兜里塞好多松果。
椿赶下山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昆仑山上万物有灵,但灵物太多,也有些招架不来。明如晦百忙之中看了他一眼,没瞥见某个小尾巴,问:“歪歪呢?”
以前他回山时郁危也会在山脚等。小徒弟抱着小松鼠,脚边围着一圈小兔子,和一群毛茸茸一起来接他。
椿轻咳一声,说:“回竹舍了,一直没出来。”
明如晦哦了一声,把一直蹭他衣摆的小兔子抱了起来,心情不错地说:“我去看看。”